“只见圣上抽出挂在腰间的尚方宝剑,冲着那太子玄眉心一刺!”说书先生醒目一拍,“那太子玄八尺身躯就轰然倒地,顷刻间便没了气息。”
“好!好!”台下看客纷纷鼓掌,碎银子和铜钱一同抛向说书人的桌案上,顷刻间,桌案上就出现一座小银山。
楚蘅芜对十多年前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但是说书先生说的是真的好,她听起来也津津有味。
从袖子里拿出钱袋,她又往里面翻了又翻,也没有看到碎银子,只有几个大块的元宝。她倒是不介意将这里面的元宝抛上去,但若是砸到人就不好了。
肖檐猜到她在找什么,于是从袖子里拿出几枚铜板和碎银子,低声道:“公主是不是在找这个?”
“就是这个!”楚蘅芜从他手里拿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碎银子,连忙抛了上去。
那说书先生笑得合不拢嘴,连忙道:“圣上剑斩玄太子的故事已经讲完了,那我们截下来就将将这后面的故事吧。”
“好!好!快讲!”众人纷纷起哄,?催促着说书先生继续讲下去。
长安说书先生何其多,出了名的也不少,但是鲜少有这么能这么调动看客情绪的。
楚蘅芜也好奇后面发生的事,于是打起精神全神贯注的听着。
说书先生醒目一抬,声音洪亮:“下一回,新帝挥剑平叛臣,奸丞相午门头点地,且看如何开创今朝盛世!”
紧接着,醒目落下与实木的桌案撞击,砰的一声,堂下便瞬间安静下来。
源源不断的故事情节从说书先生口中流出,肖檐目光落在说书先生一张一合的嘴上,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记忆里那无比血腥的一日。
长安午门斩杀了多少人,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烈酒出口喷洒在有些顿的长刀上,持刀人手起刀落,顷刻间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一具温热的尸体。
当初太子玄被斩之时他不过五岁,尚是稚子,时至今日,他依旧清楚地记得那日黑云压城,一入夜,便有大批御林军涌进家门,从书房里搜出了一摞书信。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几封书信被搜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那些书信就像是诅咒,随着它们的出现,家中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叔父父亲皆被斩首,最后只剩下了他和母亲。
她们被下旨流放到岭南。谁知在途中,流放队伍碰上了饥荒,当时饿殍遍地,民不聊生,许多流民为了生存下来无所不用其及,他们在一次流民闹事中和押送队伍走散,一路走到了荆州,就此安定下来。
“肖檐。”楚蘅芜见他出神,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的说:“我们出去吧。”
肖檐回过神来,脸上神情悲戚,就那么定定看着她。
这样的神情有些可怕,楚蘅芜愣了一下,突然就说不出话来。她能感受到肖檐情绪很差,但之前还好好的,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殿下不想听了吗?”肖檐终于开口。
楚蘅芜摇了摇头:“一开始觉得很好玩,只是后来越听越觉得没什么意思,我们出去吧,还有好长的街没有逛呢。”
肖檐看了一眼台上的说书先生,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袖子给她,开路带她走了出去。
茶楼里热闹是热闹,但是热闹过头了便会难受,楚蘅芜呼吸了口新鲜空气,情绪放松,扣住肖檐的手道:“我刚刚听隔壁桌子的两人说,再往北边走还有好多演杂技的,我们去看看吧。”
手上的触感极为明显,肖檐顿了顿,没有抽回,点头说好。
几乎就在他点头的下一秒,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沉声道:“寿阳!”
楚蘅芜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昭武帝身穿普通百姓衣服,身后分别跟着楚执和严明元。三人穿着都十分低调,看样子是出来微服私访的。
昭武帝的目光落在她们两人牵着的手上,沉声道:“你今日出宫为何没差人告诉朕?”
楚蘅芜没有说话,他完全没有想到会碰到昭武帝,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颇为惴惴不安。
“还不赶紧过来。”昭武帝抑制着脾气道:“傻站着做什么?”
严明元适时出声,笑道:“殿下小孩子心性,生□□玩,突然看到我们应当是太惊讶了,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肖檐抬眸看了一眼严明元,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父皇。”楚蘅芜往前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和肖檐正牵着手,连忙羞赧地将手抽出来。
“你的身体好些了?”昭武帝低头看向女儿斗笠上的珍珠,缓缓道:“下次想出来的时候可以叫宫中的人陪你。”
楚蘅芜小声嗯了一声,只觉得更加紧张。虽然父皇从来没有反对她和肖檐往来,但是被父皇撞见还是很难为情。
“正好碰见了,就一起走走吧。”昭武帝率先往前走,其余人连忙跟了上去。
肖檐敛眸,脸上浮起一抹讽刺的笑容,也抬步跟了上去。
“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下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正阳之月,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
楚蘅芜不明白父皇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情,回道:“是下个月。”
昭武帝点点头,有些感慨道:“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长安已经大不相同了,就像我们走着的这条街,先帝在的时候远不如现在这样繁华。”
楚蘅芜眨了眨眼,她对这里印象并不深,她是长大之后才能随便出宫的,并不知晓之前是什么样子。
但是昭武帝说完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头问肖檐:“你现在任职大理寺少卿?”
肖檐点头应是。
“朕听说你最近翻出了很多的陈年旧案,还做的不错。”
“不过是趁着空闲,将大理寺累积的案子清一清。”肖檐道:“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般好。”
闻言昭武帝笑了,突然道:“你总是让朕想起一个故人,只是那个人早就死了,唯一的孩子若是活着,应当也有你这般大了。”
肖檐动作一僵,敛眸没有说话。
一行人走了许久也没有走到街市的尽头,时候已经不早,楚蘅芜知道她们该回宫了。
其实今日她并不开心,有父皇和楚执他们在,总是不太习惯,不如自己玩的自在。
趁着他们没有注意,楚蘅芜小心的凑到肖檐身边,抬头小声道:“我下次再来找你。”
肖檐敛眸看着她,突然问:“下个月是殿下的生辰吗?”
楚蘅芜愣了一下,有些低落道:“我不过生辰的。”
她生辰的日子是母后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父皇和皇兄心情都很不好,因此她从来都没有过过生辰。
“寿阳!”楚执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头,正面色不善地看着她,低吼道:“你又在干什么,还不赶紧跟上来。”
撇了撇嘴,楚蘅芜提起裙子连忙跟了上去。
肖檐看着她们的背影,楚执在和她说着什么,神色很不好,像是在强压着脾气,楚蘅芜偏头不听,也不和他说话,专心看着沿路的商贩。
一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肖檐方才缓缓收回目光,向着南巷走去。
楚蘅芜原本想直接回自己的景阳宫,谁知道一到宫门口,她就被父皇叫去了御书房。
宫女送来了水果和糕点,楚蘅芜却没有什么胃口,眼巴巴的看着做在桌案前不说话的昭武帝,不知道父皇着自己是做什么。
良久,昭武帝放下手中的毛笔,道:“过了下个月生辰,你就到了成婚的年龄了,可是有心悦之人?”
楚蘅芜一愣,心跳突然加速。成了亲就可以出宫,她自然是想要出宫的,但是一想到成亲的事情,又有些难受,极为矛盾。
“你和肖檐走的很近,外面有不少风言风语,朕一直都知道,只不过没有管过。”昭武帝看向楚蘅芜,问:“寿阳你喜欢他吗?”
楚蘅芜缓缓抚上自己的心口,点了点头。她当然是喜欢肖檐的,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了。
“肖檐的身份地位,原本是不够格的。”昭武帝道:“但是寿阳喜欢的东西,朕就会成全你。”
言罢,昭武帝拿起桌子上的圣旨,道:“赐婚的圣旨已经写好了,寿阳,朕再问你一次,圣旨下了,就不能反悔了。”
楚蘅芜看着昭武帝手上那道明黄的圣旨,想要点头,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女儿想先去问问肖檐的意思。”楚蘅芜缓缓道。
昭武帝看着她,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你是公主,喜欢谁都可以,不用过问别人的意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是大业的公主,想要什么都可以。”
“可是...可是肖檐是个人,他不是物件。”
“罢了。”昭武帝将圣旨交到楚蘅芜手上,沉声道:“朕把选择权交给你,只要你愿意,这个赐婚的圣旨,随时都可以下达。”
楚蘅芜攥紧手中的圣旨,鼻尖一酸,点了点头。
回景阳宫的路上,楚蘅芜步伐都轻快了几分,手中的圣旨不断提醒她,她可以随时离开皇宫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公主府,她随时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她马上就可以自由了。
“殿下!”严明元站在景阳宫外,他身上已经落了许多梨花花瓣,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楚蘅芜站定,并没有上前。她对延明远依旧是有阴影的,甚至一靠近他就会莫名其妙闻到那股血腥味。
“臣等了殿下许久了。”严明元目光贪婪的落在她的脸上,却在下一秒看到了她怀中明黄的圣旨。
神色一滞,严明元眸光划过暗光,问:“殿下手中的是什么?”
“与你无关。”楚蘅芜越过他想要离开,却被严明元挡住了去路。
他想到陛下在闹事上问的几个问题,突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殿下准备下嫁给肖檐?”
楚蘅芜转头看他:“有何不可?”
“殿下识人不清。”严明元脸色难看,“肖檐这个人深不可测,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朝堂之上哪个是简单的人?”楚蘅芜皱眉,只觉得他这句话可笑:“严明元,你便是简单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