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
白雾
有一支独耸的鸢尾花
在风中簌簌
停驻
脚步
我要把它采回我的家
插在心深处
……
她读懂了,诗人的期待。也读懂了,诗人的爱情。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上,印着一朵独耸的鸢尾花……
李祖打开家门的时候,里面是一团漆黑,他叫了两声"小媛,小媛",没有回答。他打开了灯,客厅里没人,于是他走进卧室,打开灯,吴小媛正瑟缩在房间的一角,双手抱着曲起双腿,脸深深地埋在两腿之间。
李祖赶紧走过去,"小媛,你怎么了?"
吴小媛慢慢抬起头,脸色苍白,失神空洞的眼睛周围泪迹斑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时李祖注意到吴小媛头发上和身上都沾满了湿泥和碎草,鞋上也是污糟不堪。
"小媛,你上哪儿了?怎么全身弄得这么脏,快,快去洗个澡。"说完李祖就拉她起来。
"哎哟——"吴小媛尖叫一声,没站稳,又摔到了地上。
李祖惊愕地看着她的腿,脚腕上肿起了好大一块,"你的腿怎么了?我去拿药酒给你搓搓。"刚要起身,吴小媛一把紧紧抓住了李祖的衣服,"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好好好,我不离开你,我只是去取药酒而已。"李祖轻声安慰道。吴小媛这才慢慢松了手。
取来药酒的同时,李祖端了一杯热水给吴小媛。
李祖倒了少许药酒在手掌心上,拉过吴小媛受伤的腿,轻轻地搓着,"小媛,告诉我,你刚才上哪儿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吴小媛双手紧紧握着热水杯,喝下去的热水从喉咙一直暖到了胃里,她的目光依然涣散,只是情绪平稳了很多,嘴里似答非答地喃喃自语:"我收到了,收到了那封信……"
"什么信?"李祖一边搓着一边问。
"就是那封,那封鬼信……"吴小媛的声音又开始哆嗦。
"什么鬼信?"李祖看了她一眼,不解地问。
"电脑里的……在电脑里……"
李祖转头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电脑,已经关了机,屏幕一片漆黑,"告诉我什么信?好吗?"李祖柔声道。
吴小媛眼睛望向了李祖,眼前仿佛泛起了一层雾气,"那张脸……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张脸……一闭眼睛就可以看得到……它在笑……对着我笑……"
"什么脸?你看到什么脸了?"李祖心里跳了一下,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连忙追问。
"就是它……是它……蓝眼睛……"吴小媛全身开始微微抖动起来。
"是谁?是什么?"李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问。
"一张鬼脸……信里的鬼脸……我看到了……一闭眼就看到了……我也听到了……"
"你听到什么了?"李祖头皮一阵发麻,感觉突然有一股凉风从背后吹过来。
吴小媛眼睛死鱼般地盯着李祖,身体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李祖突然全身冰凉,吴小媛此时的呼吸声他并不陌生,正是和他那晚听到的一模一样,粗缓而沉重……他惊讶地看着吴小媛的脸,手里的药酒瓶子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吴小媛的脸色由白变灰,慢慢暗了下去,瞳孔开始闪烁,像照相机的闪光灯一样,然后开始变蓝……幽幽的……非常恐怖。
李祖被吓呆了,想跑,却跑不动,只能定定地看着吴小媛的脸在慢慢变化,扭曲。
吴小媛突然说了一句:"它来了……"然后身体一下子停止了抖动,呼吸声越来越沉重,李祖惊恐万分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媛,小媛,你怎么了?小媛——"
吴小媛脸上木无表情,眼珠子死死地看着他,一只手此时已摸到了地上的药酒瓶子,突然紧紧抓起,劈头就往李祖脸上砸去……
李祖躲闪不及,额头上重重挨了一下,然而吴小媛并没有停手的打算,疯狂地向他扑过来,用手里的瓶子在他全身乱砸,扭伤的脚腕此时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动作非常敏捷。李祖惊恐万分地左躲右闪,嘴里一边大喊:"小媛,是我啊,你住手,小媛——"
吴小媛此时似乎完全听不到李祖的话,只管向他追打,李祖除了听到她粗重的喘息声外,就是碰倒家具时的倒地声。
李祖突然醒悟过来,此时的吴小媛可能并不是她,似乎正受着一股神秘外力的影响,难道是——鬼上身?
李祖全身鸡皮疙瘩一下子冒了起来,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必须尽快制服她!
李祖快速跑出客厅,走到长沙发后面,吴小媛两眼发光,双手高举着追了出来,就在她走到沙发跟前的时候,李祖猛然一推沙发,吴小媛猝不及防,被沙发绊了一下,翻身滚过沙发,一头扎在地上。李祖快步走上前去,正欲按住她,发现她已经一动不动了。
李祖不敢大意,仍是死死按住吴小媛的身体,过了许久,吴小媛沉重的呼吸声慢慢消失了,嘴里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嗯……好痛……"
李祖赶紧松开了手,扳过她的身体来,吴小媛脸色死灰,眼睛紧紧闭着,身上汗水淋淋。
"小媛,小媛。"李祖轻轻拍打着她的脸叫唤。
吴小媛一丝游魂又慢慢被唤了回来,半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李祖,有气无力地说:"它走了吗?"
"是的,走了走了。"
"我好怕……我再也不想见到它了……"
"不会的,它走了,你再也见不到它了。"李祖连声说。
"我困了。"
"我抱你去睡觉吧。"说完李祖把她抱到了床上,帮她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吴小媛呼吸均匀地沉沉睡去。
李祖此时一点睡意也没有,他安顿好吴小媛以后,一个人走到客厅里抽烟,他需要一个人梳理凌乱的情绪。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热烈的酒精奔腾而下,把他的血管又熊熊燃烧了起来。他夹着烟的手指仍然不住颤动,吴小媛遇到了什么?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信,她提到了一封信!李祖赶紧掐掉烟头,快步跑进房间打开了电脑,找到吴小媛的收信箱。
你害怕吗?
果然又是这封信!深褐色的咖啡豆,突然蹦出的鬼脸,闪了一下马上又转到了那段字,他起草的字。
李祖慢慢读了起来:
吓到你了吗?不过我还想告诉不幸的你,在看到这行字时,你已经中了隐藏在图片里的诅咒,你会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断看到那张鬼脸,并会出现幻觉,在你的幻觉中,你本性里最残暴和真实的部分会表露无遗,让你无所遁形和立足社会……当然我们并无心要加害于素不相识的你,所以我一定会在最后告诉你破解的方法。方法就是:把这封信原封不动地发给十个人!很简单吧,不错,就象你中诅咒一样的简单。快点行动吧,不然你就会成为世界上最倒霉的人了……
莫非问题就出在这封信上?自己的胡说八道竟然应验了?
"在你的幻觉中,你本性里最残暴和真实的部分会表露无遗。"——李祖反复读着这行字。不可能,这只是自己的瞎编,并不是什么诅咒,这点他很清楚,他根本不可能拥有魔力。
可是,自己的的确确在那段被抽去记忆的时间里也曾经出现过幻觉啊!
恐惧刹那间笼罩住了他,只有吴小媛和自己收到了这封信,而他们都看到了相同的幻觉,还有何蔷的被袭击,她听到的呼吸声和自己刚才听到的是一样的,还有自己在那晚车上听到的,都是一样的,吴小媛说她也听到了,在出现幻觉以前听到的……
这是谁的呼吸声?是我们自己的,还是另一个人的?那么他是谁?是鬼魂吗?
是谁给我们发来了这封信?
李祖悠悠地在沙发上睡了几个小时,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吴小媛叫他醒来的时候,看着满屋子的凌乱问他,"家里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祖看着一脸茫然的吴小媛,想了一下说:"没事,昨晚我捉老鼠了。"
"啊——家里有老鼠吗?"吴小媛惊叫。
"是的,不过已经给我赶跑了,我对它说了,我老婆不欢迎你,你以后别来了,不然我就打死你,它说好,就走了。"李祖看着她笑笑说。
吴小媛松了口气,马上又一声惊叫:"你额头上有个大包。"
李祖伸手摸了摸,"还不是捉老鼠自己给碰的。"
吴小媛责怪地说:"这么不小心,搞得跟世界大战似的,"说完动手整理起来,刚走动突然哎呀叫了一声,"老公,我的脚腕好痛。"
"你忘了?昨晚你睡得迷迷糊糊起来上洗手间滑了一跤。"李祖只好瞎编一通了。
"有这事吗?我怎么记不起来了。"吴小媛低下头去使劲揉脚腕。
望着一无所知的吴小媛,李祖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去刷牙洗脸。
从卫生间出来,李祖又接到了另外一个电话,是何蔷从医院打来的,说是派出所的人和一位自称是针灸师的人来了。李祖愣了一下,哪来的针灸师?
赶到医院的时候,肖东和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已经坐地屋子里了,还有一位鹤发童颜脸色红润的老头,手里提着一个小黑包,可能就是那位针灸师吧。李祖先和肖东打了个招呼,肖东站起来把老头介绍给李祖认识。
"这位是我们所里一位干警的伯父,老中医,今天早上我特意给你找来的。"肖东说。
"哦,你好你好,"李祖赶紧和他握手,然后一把拉他到程海的床前,正要说话,老头开口了,声音洪亮:"你不用说了,我刚才已经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老实说,我很乐观。"
一听老头的话,李祖心里一热,忙不迭地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治疗?"
老头看了看腕上的表说:"等一会儿吧,时辰没到。"
李祖一愣,"时辰?"
"是的,"老头一手捋了一下发白的胡子,微笑着说:"中医讲究气血的动行,每个时辰人体内气血动行的部位都不同,针灸的原理是用银针刺激人体的穴位,促使其气血的畅通。不通则滞,滞则塞,塞则病,呵呵,跟堵车是一个道理。"
李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老头继续说:"病人长睡不醒,在中医看来,是脑部气血阻滞了,我必须等到他身体气血动行到阻滞部位时,才去用针灸疏通它,一通则愈也。"
李祖继续点头,不管他懂不懂,他觉得老头说得很有道理,只是这几句话,李祖已经是完全信服了。
何蔷也和李祖一个心情,她坐在床头紧紧握着程海的手。早上起来到现在,她都是一直握着他的手,还和他说话,因为电视上常常有被亲人的话唤醒的情节,不管如何,她总得去试试。
老头看了看何蔷说:"其实有时候亲人的话也有可能唤醒他的,因为虽然他在沉睡,脑部活动却还没有停止,他能感觉到外来的气,如果那股气够强,再加上他本身气,两股气正好汇集一起时,就有可能打通他阻滞的气血,因此,这位女士刚才所做的努力也是正确的,一会儿我针灸完后,你还可以继续你的方法,这样说不定更有效果。"
何蔷点点头,脸上充满了坚定。
"每天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做针灸,我会天天这个时候过来的。"老头最后说。
"谢谢你。"李祖再一次握紧了老头的手真诚地说。
肖东这时候走过来把李祖叫到门外说话:"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我们会派一名警察在这里值班,你可以让程海的妻子放心回家吧,我看她也够呛的了。"
李祖点点头。肖东又说:"对了,你昨晚怎么又回去了?"
"哦,我妻子后来打电话给我说有点不舒服,我交待了保安才回去的。"
"是这样,她怎么了?"肖东一反常态地追问。
李祖犹豫了一下,正想说话,肖东又说:"是不是摔伤了?"
李祖吓了一跳,定定地望着肖东。
肖东微微一笑,点了根烟,"我们昨晚在医院楼下发现了一只女鞋,莫非是你妻子的?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所以早上才没有直接去你家调查,想先问一问你,因为我也见过你妻子,我认为她不可能敢从三楼往下跳,并且不受伤,还有,我也不认为她有能力袭击程海。"
李祖点点头说:"你说得没错,我妻子是扭伤了脚腕,但那不是摔伤的,并且我回去的时候,她脚上也没有少一只鞋。"
"也许是我多心了,因为我实在想不到程海在这地方还认识其他女人。"肖东拍拍李祖的肩膀说。其实他并没有找到什么女鞋,这只是他的其中一个推理。对肖东来说,如果李祖家养了狗,那么那条狗也会成为他的其中一个推理的。
回到病房,老头的针灸已经开始了,他把程海的上衣除了下来,程海身上已经扎了几处银针了,老头此时正在他的太阳穴上小心地捻着银针,只见他一边轻轻转动着银针,银针在转动中慢慢就插入了皮肤深处。老头动作很利索,也很仔细,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欣赏着老头精湛的技艺。
过了不久,老头便完成了扎针的过程,然后点燃了一根艾草,给每一根银针加热,一遍又一遍。
时间轻轻滑过,针灸结束了,李祖又上前去感谢老头,连声说:"谢谢大师,谢谢大师。"
老头一听哈哈大笑,"我可不是什么大师,就是一悬壶济世的老头子罢了,你以后可以叫我老张。"
"好的,老张大师。"李祖答。
老张走了,肖东也和他的同事们走了,屋里静了下来,李祖走过去看了看程海,"他脸色似乎红润了些。"
何蔷点点头。
"这个老张大师看来还真的有点本事。"李祖又说。
何蔷再点头,眼睛依然没有离开程海。
"何蔷,辛苦你了。"李祖看着她说。
"小媛呢?怎么一直没见她?"何蔷突然问。
"她——"李祖没料到她有此一问,一时语塞。
"是不是她也出什么事了?"何蔷见到李祖的表情不对,追问道。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她只是刚好身体不舒服罢了,早上她还说了,要我替她问候程海和你。"
"是这样啊,那让她好好休息吧。"何蔷说完叹了口气,这两天好像每个人都很倒霉。
"肖警官刚才说昨晚找到了一只鞋,我想很快可以破案了。"李祖突然觉得应该让何蔷宽宽心。
"是啊,那就好。"何蔷淡淡地应着,似乎对破案并没有多大兴趣。
"那么,我去一下公司,下午我再回来。"
何蔷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