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樘对着宋绘月极尽嘲讽之能。
“宋大娘子,没想到你在晋王当看门狗,只是看门狗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不让开,那就是江贼同伙,到时候株连九族,才是真正的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四个字,刺激着宋绘月,但宋绘月一直微微笑着,反倒格外的平静。
“张衙内,你这信口雌黄的本领,莫非是得了令尊的真传?谁说我是江贼同伙了?衙门里查出来线索了?还是只要你张衙内胡诌一句,张家的手就能把我从良民变成贼人?”
张旭樘点头:“我说你是,你就是。”
宋绘月把两只手拢在袖子里,摇了摇头:“不对。”
“为何不对?”
“这天下,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鲁国公造反,难道他就真的造反了?”
张旭樘立着眉毛,忽然大喝一声:“滚开!”
他这急躁的反应出乎宋绘月的意料,她心中一动,揣摩着自己哪一个字刺激到了张旭樘坚硬的神经。
是鲁国公?
还是造反?
张家倒是用不着造反,看来是鲁国公。
“不让又能怎么样?”宋绘月纹丝不动,“张衙内对鲁国公心中有歉疚?”
张旭樘沉着脸不言语。
宋绘月笑道:“鲁国公因为你一句话就成了庶人,昔日皇家贵胄,今日四处乞食,鲁国公真是可怜,不对,张衙内不会愧疚,伤天害理的事做的越多,就越是理直气壮,难道是鲁国公拿住了你的小辫子?”
鲁国公三个字,不断地从宋绘月口中说出来,张旭樘沉着脸:“闭嘴。”
他讨厌臭虫一样的鲁国公,留着哈喇子跟在他屁股后头跑,想一脚踩死他,却发现他还姓李。
这人如今还像条蛆虫一样,在京都活蹦乱跳,时不时的跑到他面前质问他为何不一起去造反。
打不能打,杀不能杀,还会勾起张旭樘心里不那么美好的一件往事。
明知道宋绘月激他,他却还是忍不住发怒。
“鲁国公、鲁国公、鲁国公!”宋绘月偏要说。
“去你娘的!”张旭樘大骂一声,拔出自己防身的匕首,二话不说就朝宋绘月扔了出去。
与此同时,银霄伸出手,截住了这把小巧玲珑的匕首,随即甩了回去。
张林的速度远比不上银霄,竭尽全力的一伸手,手指触碰到刀柄,让刀变换了方向,从张旭樘的左胳膊上擦了过去。
张旭樘见了血,张家的护卫却毫发无损,这是要挨罚的,于是众人纷纷拔刀,冲向银霄。
内侍们见此情形,立刻站到了宋绘月身边,和张家人马开始搏斗,并且其中一个极为机灵,眼见自己这方人少,便跑去搬来了救兵。
晋王府的大花园,在鲜血的刺激下越发显得幽深阴暗,像是真的有了灵,沉默地汲取着打斗中飞出来的血和肉。
张旭樘躺在椅子里,脸气成了猪肝色。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晋王府上受伤。
身上的肉和骨头全都在痛,心在胸膛里狂跳,浑身的血都汹涌沸腾,随时要从喉咙中喷出去。
他气的要呕黑血。
在一片混乱中,他看到宋绘月站在门口,在一片刀光中岿然不动,就这么看着自己。
“狂妄!”他低吼一声,惹得那新鲜的伤口越发疼痛。
这回是真的遍体鳞伤了。
他心里瞬间就有了新的主意:“张林!”
管他什么破圈套,他懒得去踩了,一不做二不休,他要把晋王府上的魑魅魍魉全都逼出来!
张林持着刀退了回来,在听到张旭樘的新命令之后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开始去做。
对于张旭樘的各种阴谋诡计,他早已波澜不惊。
松林中的混战持续着,打斗声愈演愈烈,就在双方杀红眼时,锦园中传来了烟火气味。
“着火了?”一个小内侍鼻子抽动,随后大声喊道:“着火了!”
打斗立刻停下,无论是张家护卫还是晋王府内侍,全都看向锦园中冒起来的浓烟。
那里面全是枯了的依地锦,藤蔓没有砍去,还牢牢地依附在墙上和廊柱上,火一点,便以燎原之势“蹭”的一下烧了起来。
“救火!”
“快进去,里面还有东西!”
“去找八爷!”
内侍们忙乱着开始救火,有人不顾火势,闯进去搬东西,来救火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把整个松林都挤满了。
秦杰刚验完银子,在账簿上签了字,盖上转运使印,印章还未曾收起来,就听到有人大声叫喊救火。
他急忙抬头去看,把自己的绿豆眼瞪成了黄豆眼,就见浓烟滚滚,自王府后殿传来,随着清风直上云霄。
真的着火了。
“不好!”他捏着官印就往大门方向退了几步,“朱知府,快带你的人都去救火!”
朱广利则没有这么多心眼,并且认命自己和火有缘,走到哪里火到哪里,领着衙役匆匆忙忙往起火的地方跑。
等跑到松林里,他更是在心中大叫一声糟糕。
满地都是松软枯黄的松针,一点就着,这片高大的松林一着起来,王府至少烧掉一半。
他一边让人在锦园外头挖隔火沟,一边两腿发软,跪倒在地:“菩萨保佑!”
那些原本毫无用处的衙役,也忽然变得有用起来,跑的鞋底生风。
好在王府中四处储着水缸,松林里几乎是挖出来一个壕沟,锦园总没到荡然无存的地步。
满地都是水渍,四处一片漆黑,张旭樘在锦园烧光了的门边躺着,心里感叹:“这些衙役抓贼不行,灭火倒是快,他娘的,怎么没把这姓宋的娘们一起烧死。”
同时,他的目光看向倚靠在松树下的宋绘月。
宋绘月脸上蹭了一块块的黑灰,看见张旭樘的目光,她的眼睛也立刻放出深幽的光来,对着张旭樘笑了笑,并且走到了张旭樘身边。
“张衙内做事,还是这么简单粗暴。”
张旭樘也冷笑一声,看向一切都暴露无遗的锦园:“有效就好,再说了,你不拦着我,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错。”
宋绘月听了他的强词夺理,啼笑皆非,转向张旭樘:“张衙内,我听说你还有个大哥,你大哥也和你一样这么无赖吗?”
张旭樘摇头:“你也不和你弟弟一样傻啊。”
话音还未落地,一直平平静静的宋绘月忽然出手,拽住张旭樘的衣领,把他从躺椅上拖到地上,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脑袋,把他的额头勺狠狠磕在了满是黑灰的青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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