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前一晚又做了梦有些神思恍惚的田晓禾正在来来回回地查看库房,她正琢磨着要带什么东西去冬猎。
之前拓跋曜告诉田晓禾,每年年前皇上都会率领皇室子弟和朝臣举行冬猎庆典,祭祀祈福,家眷可以一同前往,皇后自然也会带田晓禾一同前往。
林章义突然跑来同她贼兮兮地说:“田姑娘,你可知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皇后行刺事件,又有了惊人反转。”
田晓禾随口问道:“什么反转啊?”
林章义神秘道:“田姑娘,你可曾听说过,十多年前京城温氏一族的灭门惨案?”
库房里堆积了太多东西,窗户有些被遮挡,光线暗淡,零星从堆积的箱子中间透过的几道阳光,照得库房内尘埃飞扬,平添几分阴测。
田晓禾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身看向身后的林章义。
“什……什么灭门惨案啊?这和皇后遇刺有什么关系啊?”
林章义示意她稍安勿躁,“这和皇后遇刺有没有关系不好说,同三皇子倒是有些关系。”
田晓禾心中一凛,“同他……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林章义搓了搓手,眉飞色舞道:“田姑娘,且听我娓娓道来。这温氏十几年前那也是名门望族,四世同堂,家中年轻的一辈嫡系兄弟二人,哥哥才高八斗,任户部侍郎,弟弟也是人中龙凤,年纪轻轻就成了白将军的副将。家族也是显赫一时,但温氏全家上下加上侍从仆人六十余口,一夜之间被尽数屠尽,却至今都没有查出幕后黑手。
“三皇子之前费了很大力气,才力排众议重启了这桩陈年悬案的调查。然则,这皇后行刺一事被算到了白将军头上,一些朝臣大抵心中有鬼,借题发挥,言说三皇子同白将军乃甥舅,白将军被指行刺皇后,难保不是三皇子指使,二人沆瀣一气、存心不良,担心三皇子借调查灭门案以公谋私、铲除异己。”
“那之后呢?”
林章义摸摸下巴,“之后啊,之后多日不上早朝的三皇子昨日突然出现在朝堂上,还让人押去了一个坤宁宫的守卫,据那个守卫交代,刺客被捉住当晚,就当场自尽了,他们并未审问出什么。
“于是,皇后所谓的有线索指向白将军派人行刺他,实在经不起推敲,朝堂的风向立时变成指责皇后和中书令颠倒黑白、扰乱视线,污蔑白将军。连带六皇子也遭了人口舌。
“之后,恶意中伤三皇子的朝臣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轻的被罚了俸禄,严重的还被贬了职呢。不过,有趣的是,这些被罚的朝臣竟然不全都是中书令那边的人,竟还有白将军阵营中的。”
田晓禾听得稀里糊涂,“什么意思啊?”
“就是白将军的人也有不支持三皇子调查灭门案的呀,之前也在朝堂上跟风说三皇子私德难以服众不适合调查灭门案,被罚了呀。”
这朝堂之上咋这么多弯弯绕啊?
太复杂了,田晓禾听得一脑门子雾水,晕乎乎道:“好吧好吧。不过,这些朝臣为什么不想三皇子调查灭门案啊?”
她忙又摇了摇头,“哎,算了算了,你也是道听途说,虽然说得有模有样,但这朝臣暗中勾结还能叫你个厨子知道吗?我这还有事儿呢,我就听到这吧。”
林章义忙道:“哎,田姑娘别走啊,那些朝臣肯定是各怀鬼胎,但你不想知道三皇子为何非要调查十一年前的灭门案吗?”
十一年前?
她第一次来洛京,正是十一年前。
也不知是在她来之前还是之后,又或者就是她在洛京的时候,发生的灭门案。
这般想着,田晓禾又停下来脚步,退了回来,她扬了扬下巴,“那你说吧。”
林章义压低了声音,“据说啊,只是据说,据说皇贵妃未入宫前有个情投意合的恋人,就是白将军的副将温庭安。皇后声称看到了皇贵妃与温副将暗中私会,之后皇贵妃被皇上软禁,没多久温家便被灭门。
“又据说,温副将侥幸在灭门中逃出了生天,皇贵妃死的那晚,皇后就在咏荷宫探望皇贵妃。皇后的说辞是,贵妃一整晚心不在焉,咏荷宫内宫人似乎也全都被贵妃支走。皇后觉得有异,告辞后偷偷躲了起来,没有从咏荷宫离开,正巧又见到温副将去了咏荷宫,没多久咏荷宫就起了大火。皇后跑进咏荷宫试图救人,就看见皇贵妃已经吊死在殿内,火势太大,皇后只拿了贵妃的遗书匆匆跑了出去。”
林章义缓了口气,又道:“当然,要照这个说法,贵妃更有可能是皇后所害。毕竟只有皇后娘娘说看到了温副将进了咏荷宫,事后大火被扑灭,咏荷宫残骸中也没有见到什么被烧焦的男性遗体,但当晚皇后娘娘在咏荷宫却是不争的事实。皇后既然会举报皇贵妃同他人暗中有染,怎么也不像是去好心探病的。
“但这之后,皇上的所作所为也着实叫人瞠目结舌。皇上虽悲恸欲绝,但不知他是查过了还是没查,无论是贵妃是被皇后所害的传言,还是贵妃是和温副将殉情的说法,都被他一一按下,最后皇贵妃的死,是按照意外失火了结。”
田晓禾喃喃自语,“所以……所以,皇贵妃死因不明,三皇子是想从灭门案着手,调查她母妃因何而死吗?”
“正是如此!”
田晓禾沉思片刻,突然凉凉地看了林章义一眼,“那你呢?”
林章义一愣,冷汗跟着冒了出来,“田姑娘,我……我怎么了?”
“那你来咏荷宫,也是来调查贵妃的死因吗?”
林章义摆手,干笑道:“我……我当然不是了,您……您不就住在咏荷宫嘛,我一来咏荷宫想起这些秘闻就有些毛毛的,忍不住同您聊聊,聊聊。”
田晓禾小小翻了个白眼,“哦,那你还不去做饭?都几点了。”
林章义微不可查地松口气,忙道:“好嘞,我这就去。”
田晓禾目送林章义去了厨房,转身继续琢磨要备些什么东西去冬猎,但是手中的东西拿起又放下,她长叹了口气,作罢了。
吃过午饭,皇后竟然派人请她去坤宁宫叙话,看来是争权夺势暂时告一段落,她又腾出功夫来了。
田晓禾从林章义那里听的是,皇后在这场算计都斗争中又落了下风,但皇后瞧着心情十分不错。
皇后笑吟吟地看着她,“最近过得可好?本宫年底繁忙,一不小心就将你冷落了。听闻你前几日还关心本宫被行刺一事,送了许多药材过来,有心了。”
田晓禾乖乖客套道:“我过得不错,姨母不必挂心。看到姨母安康,晓禾就放心了”
皇后道:“过几日就是冬猎庆典,你同本宫还有曜儿一道过去,晓禾乃辽东女儿,骑马狩猎应该不在话下吧,本宫可一睹你马背上的风采。”
田晓禾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道:“骑马狩猎,我都勉勉强强,不是很擅长啦。”
何止不太擅长,她兔子都没射中过,她上山打猎,傻狍子都鄙视她。
皇后抬手抚了抚鬓发,慵懒尊贵,“无妨,跟着去玩玩。皇家冬猎,隆重浩荡,尽显天子威仪,也只有洛京才能瞧见,你应该看看。”
田晓禾无言,配合地点点头。
之后,皇后又随便同她说了几句闲话,类似年后她要去国子监读书,等下会派人给她送些东西云云。
皇后看着就像是单纯的闲聊,只是她兴致实在太好,雍容华贵之中还藏着春风得意,让田晓禾不得不微微瞩目。
皇后大概是瞧出了她心中所想,她斜倚在椅子上,笑道:“晓禾为何这般看着本宫?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以为本宫斗败了。这深宫如棋,钩心斗角,不能走一步看一步,要走一步就看到最后,如此才能做个掌控棋局的人。本宫当年屡次劝你娘入宫,她却百般推脱,本宫真不知嫁到那苦寒之地有什么好?在这宫里,若能掌控棋局,那便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其乐无穷。”
额。
这话从皇后嘴里说出来的,真的不意外。
田晓禾只是在想,皇后能为权力做到什么地步?
那些关于皇后与皇贵妃的传闻,几分是真,几分又是假?
田晓禾勉强扯了扯唇,笑而不语。
皇后凤眸微转,“你不喜欢权谋算计也不要紧,本宫会替你和曜儿谋划好一切。”
可你谋划的,我未必想要。
田晓禾在心里默默想道。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姨母,为什么是我?”
皇后直直看向她,“是你不好吗?只要你乖乖配合本宫,本宫承诺你的都作数。若你能在后宫有一席之地,幽州也能得到庇佑。”
幽州是田晓禾的软肋,或者说是他们一家的软肋,所以哪怕她的父母视她若掌上明珠,也不得不冒险将她送到洛京。
田晓禾忘了最后她是怎么回皇后的了,但皇后也没勉强她,一如既往的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似乎笃定田晓禾最终还是会乖乖听她的。
田晓禾当时有些烦恼,不过回去之后,立马就忘到脑后了。
皇后是走一步看很多步的人,可她走一步能看一步就不错了。
幽州那么大地,她家里还有伯伯爹爹叔叔、堂兄弟,她揽什么活啊,她能力有限,能缓和为了朝廷对幽州的戒备,乖乖来洛京就够可以的了。
皇家冬猎前前后后差不多要七日,之后两日,田晓禾就全心全意地准备出行要带的东西,据说皇家猎场风光秀丽、异兽奇禽、美不胜收,她当成是去游玩,准备的物资自然越齐全越好,她得吃好喝好玩好。
她活着,所求不多,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安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