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禾回到了坤宁宫,等了几天,也不见拓跋璟来找她麻烦。
倒是淑妃跑来哭哭啼啼告了她一状,不过被皇后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回去,皇后也没拿这事儿说她,反倒是向她卖了个好。
皇后拉着她,宠溺地说,在这宫里有她撑腰,田晓禾自不必把一些人放在眼里。
她也知道田晓禾对冬至那晚晚宴发生的事情心有芥蒂,之后又同她语重心长,言说拓跋璟城府深沉、狼子野心,在宫中处处与她作对,她若不借此机会煞煞拓跋璟的风头,往后拓跋璟骑到坤宁宫的头上来,她还怎么护得住田晓禾与拓跋曜。
她拍拍田晓禾的手,语气亲昵:“晓禾,咱们是家人,往后更是要成为更亲密的一家人,本宫总不会害你,你是云萏的女儿,本宫只会想你好。”
田晓禾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来气,道:为不为我好不知道,但是会利用我。
什么一家人,说起来,皇后和她娘也不过是堂姐妹。
她不怎么信皇后说的话,她还没忘了皇后那晚志得意满的胜利姿态。
春花这几日每晚摸出去,仗着神出鬼没、身手灵敏,在宫中四处偷听墙角,同田晓禾讲了好些皇室秘辛。
皇后口中所谓的打压拓跋璟,但据田晓禾了解,更多像是为解多年心头之恨,借着她在冬至晚宴顺势而为。
皇后舒云菡同拓跋璟的母妃白芙蓉同时入宫,据说白芙蓉当时已经有未婚夫,白芙蓉入宫实乃皇上强求,她乍一入宫,便独得皇上宠爱。
尽管都说蓉贵妃是个冰美人,但皇上为讨其欢心,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顶着朝廷上下的压力,斥巨资为其建造了奢华无比的咏荷宫,只是因蓉贵妃喜爱荷花。
而皇后当时还同被安置在一处偏远的宫殿,皇上鲜少问津,名字同是荷花的别名,家世也相差不远,待遇却天差地别,哪怕后来皇后上位了,当上了皇后,坤宁宫也远远不及当年咏荷宫的风华。
且她这些年虽贵为皇后,但皇上却迟迟没有立嫡的打算,因此成年的皇子除了早年夭折的大皇子、二皇子,其余都还住在宫里。
六皇子拓跋曜虽为嫡出,为皇上看重,但看宫里人都觉得皇上对三皇子拓跋璟更为在意。
田晓禾觉得这传闻大概率是真的,就晚宴当晚拓跋璟当众忤逆皇上,皇上也不过怒骂一句,半点儿责罚的意思都无,看来皇上一如当年专宠蓉贵妃那般,偏爱得十分明显,而这显然让皇后如鲠在喉。
但皇上究竟为何肯让田晓禾住进咏荷宫?
一是当年的咏荷宫一大半都随着蓉贵妃付之一炬,如今的咏荷宫不过是旧址上重新建造的。
二是,二是什么,田晓禾还没想出关窍来,她猜测,朝廷大抵还是忌惮幽州的,皇上也不知对幽州有何图谋,而皇后恰恰利用了这点。
因而,高高在上的皇后还愿意耐着性子哄她、给她画饼。
对于皇后利用她争权夺势,挑拨拓跋璟与皇帝的关系,帮她儿子铺路,田晓禾总归是不怎么高兴的。
想通了幽州目前的形势,她表面上对于皇后的安抚勉强接受,但是对于皇后催她去入住咏荷宫,却三番四次地敷衍了事。
坤宁宫里处处极尽奢华,皇后在吃穿用度上绝不亏待自己,坤宁宫的伙食也很是丰盛,玉盘珍馐,当然花费更是不菲。
其实,皇宫每日都会为坤宁宫供应一定量的食材,坤宁宫比起后宫其他宫殿每日份例还要多上不少,但也不过是猪盘肉十六斤,猪菜肉九斤,羊肉一盘,鸡鸭各一只。
这些供应是一整个坤宁宫一天的伙食,皇后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她吃的可都是珍稀食材。
田晓禾既是来做客,在坤宁宫自然吃的是同皇后吃的是一样的,皇后是极要面子之人,不会在这些方面苛待了她。
她和春花赖在坤宁宫里,俩人均饭量不小,田晓禾没事还要叫个加餐,什么燕窝、鱼翅、雪蛤、虫草,皇后平时吃上一小碗,她不知道什么价格,只道是好吃,想吃了就要吃个肚圆儿。
于是,不过几天,坤宁宫的御膳房采买搬进搬出的频率高了不少,但库房肉眼可见地又空了许多。
皇后在这宫里的俸禄也是有限的,她在宫外定是有些产业,但她生活奢华,又偏爱弄权作势,需要打点的地方很多,年底尤甚,田晓禾这一吃显然吃超了坤宁宫的预算。
往常皇后吃剩的东西,还能给一些宫人们打打牙祭,但自从田晓禾来了之后,宫人再也没有这个待遇了。
预算严重超标,皇后又好面子,不肯降低自己膳食的规格,于是便称今年大雪颇丰,她身为一国之母理应为天下祈福免受雪灾侵害,整个坤宁宫直到年前都要茹素。
在田晓禾的傻眼当中,坤宁宫的珍馐美味就这样一下子全都换成了素斋。
眼见着坤宁宫的伙食越来越差,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恢复的意思,田晓禾这才和春花磨磨叽叽收拾包袱,去咏荷宫。
走之前,皇后派人给她送了一箱钱财,她们去了咏荷宫,得在咏荷宫自己开火,还要自己去宫里内务省找御厨和采买。
田晓禾来了皇宫才知道,这宫里头御膳房只负责皇上的饮食,每个宫里的贵人都有自己的厨房,叫内膳房,她原来还以为宫里人人都吃御膳房送的饭菜呢。
她掂了掂手里的箱子,有些忧愁,“这也就一百两吧,加上娘给的,我们有两千一百两。娘说宫里花销可大了,胭脂水粉、布匹吃食都是要钱的,听说宫里采买食材比外面贵上许多,希望我们那些钱,够让我们吃饱。哎,坤宁宫的饭本来挺好吃的。”
春花砸砸嘴道:“可不是,那些粥更鲜香爽滑,蛮好吃的,和爹给娘煮的粥差不多,咱俩在家只能偷喝两口。我听说,坤宁宫伙食变差,好像是因为我们吃太多,预算不够了。”
田晓禾纳闷儿,睁着大眼睛,很是无辜道:“不至于吧,咱俩虽胃口大点儿,但咱爹还养得起咱俩呢,咋皇后就不行了呢?”
春花想了想,道:“咱爹也吃力的吧,毕竟他大小是个官儿,但咱家都没什么钱,他晚上还得打铁补贴家用。”
田晓禾:……
虽然听起来有些离谱,但莫名感觉真相了。
她精神有些恍惚,“不是吧!原来咱家没钱,就是因为咱俩?!”
……
田晓禾和春花一到咏荷宫,进了正中的大门,入目便是一眼收不尽的冬日繁华宫景,雕梁画栋、火树银花,一座高大的美轮美奂的楼阁就矗立在正中,让人想不到的是,咏荷宫里还藏着一整个巨大的湖泊,湖泊边的树经挂满了在辽东郡也只有个别地方才会形成的雾凇,着实一片好风光。
据说只因蓉贵妃偏爱荷花,皇上每年都会派人花大力气在这湖里种满各色荷花,按照拓跋璟的长相,蓉贵妃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田晓禾都能想象到,盛夏时节,蓉贵妃站在窗前,一阵微风吹过,阁楼下湖泊中荷花摇曳,阁楼上美人顾盼生姿。
而说不定皇上,就站在这咏荷宫的一角,仰头凝望。
当年的咏荷宫大半都烧成了灰烬,如今这令人心醉神怡的景象,还根本不及当年。
可见,当年皇上对其盛宠之下,存了多少真心实意。
春花突然出声:“你说,当年咏荷宫为何会被烧毁?”
咏荷宫极大,突然的人声显得空荡荡的,田晓禾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自然不知,摇了摇头。
春花似乎也没想要她回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紧接着又道:“我这几日四处探听,关于蓉贵妃还真听到些零碎的传闻,说是她当年死得很是蹊跷,她葬身火海,但却留下了一封遗书。像是为人所害,但是谁人所为至今都没有一个定论。”
田晓禾一个激灵,“可是同皇后有关?”
按照拓跋璟对她凶残的程度,他与皇后之间,又岂非是什么简单的恩怨。
春花仰头望着楼阁,“很有可能,这也是最广为流传的说法。”
田晓禾有些想不通,“按说,当年蓉贵妃可是皇上的心尖,定然保护周全,以皇后当时的地位,即便她想对蓉贵妃不利,也异常困难。”
“听说——”春花神秘兮兮,“蓉贵妃死之前,不知什么原因同皇上闹得很凶,她被软禁在咏荷宫,已经失宠了好一段时间。而蓉贵妃死后没多久,皇后便被册封为后。”
一阵寒风刮过,田晓禾觉得周身被凉意浸透,“这也太……太让人意想不到了。”
春花轻笑一声,“意想不到的多了,你说为什么同是蓉贵妃所出,三皇子同九皇子待遇却天差地别?九皇子不但被养在没权没势的淑妃名下,皇上压根儿不闻不问,而三皇子,宫里似乎都默认皇上有意立其为太子。”
田晓禾讶然,“九皇子是蓉贵妃所出?”
怪不得那胖小子说到皇兄的时候,只提了拓跋璟。
春花:“咳,我竟然忘了跟你说这事吗?”
田晓禾无语,“你没说啊!甚至,我都不知道你哪里听来的,这宫人怎么也像辽东郡城门口的大爷大娘那样,一到傍晚就聚一起说闲话吗?”
春花扬眉,“无论哪里,人还不都是一样,这种秘辛,私底下广为流传是很正常的。”
“可来这几天,你也看见了,这宫里规矩不是一般的大,那些宫人整日又跪又拜的,私底下却聊这么大?”
春花嘲讽道:“这些事是禁忌,但也更是避讳,这些宫人都是伺候一些眼高于顶的贵人,不了解清楚,小命儿更是难保。”
“好吧,竟然是这样。”
“不过”,田晓禾话锋一转,“你以后少出去,什么故事都听,瘾头还不小!你大晚上趴人房顶,小心惹上麻烦!”
春花干笑两声,“我这不也是多打探些消息,方便我们行事嘛。”
借口!
田晓禾小小翻了个白眼,“我还不知道你,从小就爱去城门口蹲着听大爷大妈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
春花讪讪,“都是这宫里的事儿都太过离奇曲折了!不过,我都听得差不多了,以后晚上尽量不出去了。”
田晓禾撇撇嘴,似信非信。
她四处望了望,刚瞧着还风光无限的咏荷宫,突然就好似布上了一层迷雾。
蓉贵妃的死就像是一个诡谲的谜团,不知道皇后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但无论如何,她不想让皇后将她拉扯到这些宫廷的争端里。
她是没心没肺,但她不是没有脑子。
她只想在宫里过好自己的日子,时机一到,她还要回家呢。
她和春花在咏荷宫又逛了好一会儿,最后选了一处位于最西边的院子,那院子带着一个小池塘,还有一个个小门让她们可以直接从外面进来,不用绕到正门。
虽说现在的咏荷宫是新建的,但毕竟是贵妃娘娘的故居,她们只是借住,还是不要占用太多。
因为这个院子在咏荷宫最西边,再往西,还建着另一个宫苑,正巧还能有个邻居,田晓禾觉得十分不错。
就是不知道,这一墙之隔究竟住着什么人?
田晓禾心想,能住在蓉贵妃隔壁的,定也是个美人。
事实上,她那邻居也确实是个美人。
只是这美人美则美矣,却凶得很。
让田晓禾追悔莫及!
怪只怪她当时没有想到,能住在蓉贵妃隔壁的,除了是个美丽的妃嫔,更可能会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