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纯如被人扯下黑布,四肢尚且戴着镣铐,行动颇为狼狈,有些慌张惶恐地扫了眼四周,便看到正前方的雅座上作者一锦衣狐裘的华贵男人。
这男人面容清润如玉,五官长得很好看,一双俊眸像浸在溪水般很是温和,嘴角也噙着极浅的笑,看向何纯如的目光里未带半分讥诮与嘲弄,这与那些看她笑话的人很不同。
他像是……一个好人。
四肢戴着镣铐的何纯如艰难站起身,一双美眸满是警惕地看着眼前人:“你是谁?为何救我?可是父亲让你来救我的?既然救我,为何不给我解开镣铐?”
她抬了抬颇为不方便的手,粗重铁链锢的手腕冒出血痕。
宗政泽瑜坐在茶案前洗茶、斟茶、品茶,末了才掀眸看她一眼,目光一如之前温和,薄唇噙着俊雅的笑:“你是祁承翊未婚妻?”
提及祁承翊此人,何纯如微攥拳头,心里微妙复杂,既愤怒也记恨,愤怒的是,自己好歹是他未婚妻,他却可以如此冷漠地置自己不顾……
“看来你们关系不怎么好嘛。”宗政泽瑜观她反应,轻笑一声。
“从前是,现在不是。”何纯如回答,摸不准眼前男人的身份,更猜不出他的意图。但很明显,他并非父亲派来救自己的人,那么他为何要救自己?
宗政泽瑜将一小匣子金元宝放在桌上,笑道:“何姑娘,我呢,对祁承翊比较好奇,想找你打听点事,若你如实相告,那么我便放你离开。倘若你不说……也很简单。”
他找自己打听祁承翊?何纯如心中感到莫名奇怪。
此人到底是谁?竟然能直呼祁国太子名讳,似乎全无忌惮。
“只有死人才会不礼貌地拒绝回答。”宗政泽瑜依旧笑如春风,只是话意却并不温柔。
何纯如咽了咽喉咙,不明白眼前人意图。
“祁承翊在祁国都做了什么?”他笑问。
什么叫祁承翊在祁国做了什么?难道祁承翊不是祁国人?何纯如虽不理解,可她能察觉出眼前男人的危险,如实将祁承翊这些日子里做的全都说了,先是出冷宫、再是解决瑜妃一党、又与扶家走得近、最近去战场、当上太子,再就是今日……
宗政泽瑜听后,轻笑一声。
看来他那位三皇兄在祁国的日子也没闲着嘛,竟做了这么多事,干脆就在祁国安安稳稳当冒牌太子算了?何必再回辕国争储君之位?
“祁承翊与谁走的更近些?”
“扶家。”
“扶家?”
“是,祁承翊与……扶家嫡女扶云卿关系匪浅,这些日子来几乎只与扶家结盟。”何纯如提及扶云卿,下意识攥紧了拳头,眼底有藏不住的恨,扶云卿没有保她,她最信任的好友弃她于不顾,扶云卿过得是人上人的日子,而她呢?她成了被喊打喊杀的过街老鼠。
“祁承翊与扶云卿走的极近,若你想知道什么事,不如劫持她,她比我知道的事情多多了。”
何纯如说这话时在观察宗政泽瑜微表情,这个人似乎与祁承翊关系不好。
“扶云卿啊……”宗政泽瑜缓声道,“看来我还真劫错人了。”
宗政烬无利不起早,多年来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绝不会盲目与扶家结盟,更绝不可能与那什么扶云卿走的极近,只有一种可能……
扶家,与玉玺有关。
才值得宗政烬费时间去结交。
宗政泽瑜品完一盏茶,目光微沉,淡淡道:“将她扔出去。”
暗卫将桌上那一匣子黄金交给何纯如,这是宗政泽瑜问话的报酬,他一向出手阔绰也讲信誉,只要何纯如老实回答,便会放她一命。
只是……
外面追杀何纯如的士兵犹如过江之卿,且她不知道父亲此时藏身何处,若被扔出去必然再次被抓回午门,就是死路一条。
情急之下,何纯如扑通跪地,跪行到宗政泽瑜脚边,用了最卑劣的手段、最完美的演技,楚楚可怜地落泪,梨花带雨般低声哀求:“公子……救救我,不要把我扔出去……我会死的。”
她音如哀鸟,好听又破碎,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柔弱,再配上这一袭嫁衣、这样一张绝色的脸。
宗政泽瑜低下头看她,温润的眸子微动,最了解男人心思的何纯如便知有机可乘,戴着重重镣铐的纤白皓腕轻轻摇晃宗政泽瑜的袍摆,泪水从美丽眼角滚落,扑簌如断线珍珠。
他当然不是轻易被美色所惑之人,只是……这女子,就如一道合口的点心,令他犹豫了。
何纯如低头啜泣的声音也很好听,笨拙站起身,面带悲色:“我是罪臣之女,公子不愿意救我也情有可原,我亦不愿意连累公子,我这就走……”
她朝外走的很慢,很沉重,盈盈不足一握的细腰仿佛支撑不住,下刻就要昏倒过去。
她朝外走,第一步、五步、十步——
“替她安排一间屋子。”宗政泽瑜说话。
何纯如嘴角极快地掠过一抹得逞浅笑,眼底覆着浓浓的算计。
方才离开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在这男人目光微动时,她便知道,他会留下自己。
两世雍容华贵的她,从未尝过颠沛流离,她很快就看清了局势。
她如今哪里都不能去,世道太乱、局势不明朗,父亲造反,她也不能躲到父亲阵营里去,倘若父亲失败,皇帝下令诛九族,她绝对容易被抓然后惨死;可若她在父亲造反胜利之前,跑出去被禁卫军抓到,也是死路一条。
如今最好的路便是藏起来,既不去父亲那里,哪怕父亲失败,一直藏匿的她也有可乘之机,倘若父亲胜利,她便在合适的时机表明身份,做风光无限的嫡公主……
事已至此,父亲,你一定要成功。
我们何家……没有后路了。
何纯如心中浮过万千复杂思绪,被暗卫带去屋中安置,有两个婢子手中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寻常女子穿的服饰,对她说道:
“我家主上有令,既要留在他身边,日后便伺候他的日常起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