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弦松开了我的腰,目光淡淡扫过舱外,随即调转机头,徐徐往回开。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又怕突然‘交’火,只好抱着他不放。
“不会再让你身处战场。”略显‘阴’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一怔,抬头。他也垂眸看着我,脸‘色’有点冷。
“这是最后一次。”他说。
是看我害怕,他才突然做出这个表态?
他……心疼了?
我心里有点酸酸的不是滋味,低声说:“谢谢,我其实也还好。你专心做你的吧。”我没问他打算怎么做,因为他肯定已经有了主意,而我也帮不上忙,安静的听他安排最好。
他就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我们航行到一块悬浮的黑‘色’巨石背后。那里有一艘残破的战机,静静漂浮着,正是穆弦刚刚击落的敌机之一。穆弦驾驶飞机缓缓接近,∨79,m.直到我们的舱‘门’靠上了那残机的机翼,然后关闭了飞机引擎。
“先松开一会儿。”他柔声道。
我讪讪的放开他的腰,直起身子。
他解开安全带站起来,又从墙上拿下一捆长长的金属绳索,将一头系在自己腰上。我看到另一头固定在座椅后背上。
我反应过来,有点不安:“你要出去?”
他点点头:“呆着别动,我很快回来。”从后舱取了个大箱子,然后打开了舱‘门’跨了出去。我瞥见他足下宛如万丈深渊般的黑‘色’太空,只觉得小‘腿’一阵冷战。可他已经没了踪影。
我的身体慢慢漂浮起来,但还是被安全带固定在座椅上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静悄悄的,头盔中只有我的呼吸声。我突然想起头盔中有无线电可以跟他通话,连忙压低声音问:“穆弦,你还好吗?大概还有多久?”我的嗓音听起来沙哑而颤抖。
通讯频道中静默了一会儿,传来他低沉干脆的声音:“我马上回来。”
我一怔,连忙说:“我不是催你,你办完再回来。我只是……”只是看看你在不在。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已经缓缓飘了进来,舱‘门’“噔”一声关上。我扭着头看他,心头如同卸下巨石。他的身体缓缓落地,把手里的箱子往地上一放,快步走到我面前。
我看着他沉肃的容颜和关切的眼神,颇为后悔刚才说话干扰了他,忙说:“我没事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俯□体、朝我伸手。
我以为他是要抱我,现在身在危境,我当然顺从的抱住了他的腰。谁知他身形一顿,把我的腰迅速一搂又松开,声音中隐隐有了笑意:“稍等,先解开安全带。”
我一愣……解安全带?
“啪啪”数声轻响,安全带弹开了,他扶我站起来,握着我的手腕走到箱子旁。我看着他‘唇’角久久未褪的笑意,有点尴尬。但当他打开箱子,我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
那是两套黑‘色’军装和一些形态各异的金属元件。军装我认出是在影碟上见过的雇佣军装——这令我心情有些沉重。而元件我自然不认得是什么。
他看我一眼,嗓音低沉:“把衣服脱了。”
我一怔,随即明白——军装皱巴巴的,刚刚我还看到其中一件的袖口上有湿漉漉深痕,看起来像是血迹。显然是从敌机驾驶员身上剥下来的。莫非他想让我俩扮成雇佣军‘混’过去?也对,那么多敌机,他根本不可能打赢。
可假扮也很冒险。
我点点头,摘下头盔,开始脱宇航服的扣子:“脱成……什么样?”
他已经脱掉了宇航服,‘露’出里头的暗灰‘色’军装,闻言定定的看我一眼,答道:“只留内衣。”
我脸上有点发热,但身后的敌机群正在‘逼’近,容不得迟疑。很快我就脱下了上身的衬衣,只剩一件‘胸’~罩。
他原本一边脱,一边沉着脸似乎还在想事情。这时忽然目光一闪,缓缓上移,明显停在我身上不动了。
我微微一僵,又脱掉了长‘裤’。他扫一眼我的‘腿’,把手里的军装递过来。我迟疑:“会不会大?”他答道:“副驾驶是一个橙血人,个头很小,跟你差不多。”
我心想自己的个头也不算很小,抓起军装正要往身上套,他忽然又说:“先穿上这个。”
他把身上的军用背心脱下来递给我,自己只穿一条短‘裤’。我以为有什么玄机,随口问:“你不用?”
他深深看我一眼不答,拿起旁边的雇佣军装,皱着眉头似乎很忍耐的往身上套,不过目光又自然而然的回到我‘胸’~口。
皮肤接触到柔软的、微带汗意的背心,我突然灵光一闪——让我穿着他的背心,是想尽量减少我的皮肤跟雇佣军装的接触吧。虽然有点掩耳盗铃,不过也难为他了。他自己还有洁癖呢。
很快我俩都换好了衣服,他匆匆看我一眼,目光略有凝滞,低声说:“出乎意料的……漂亮。”随即挽起袖子,拿着那些金属元件去后舱了。
我低头看着身上的军装,‘胸’有点紧,腰有点大,‘裤’‘腿’‘肥’‘肥’的,穿在我身上一点也不笔‘挺’,他居然说漂亮?
我不由得抬头看向他——他还是那样高大笔‘挺’,纯黑‘色’越发衬得眉目俊朗、皮肤白皙。比起穿暗灰‘色’时的清肃,黑‘色’显得更冷峻。
十几分钟后,他才重新坐回驾驶位,还是一副清冷倨傲、有条不紊的样子。
这令我也奇异的淡定下来。
这时,远方的战机群已经航行到年华柱前了。现在它们看上去,就像一只只钢铁大鸟,遮住的不再是一小片星空,而是我的整个视野。
穆弦打开飞机引擎,拿起通讯器。英俊的侧脸看起来淡然而平静,眸‘色’却显得清冷锐利。
“报告,我是第五纵队三十七小队丛恩上尉。我们刚刚与一艘帝国战机发生了战斗……我的识别码是……”他报出一段数字,“敌机已经被歼灭,有人员伤亡,请立刻派救援船过来。行动许可?你是哪支部队的通讯官?第三纵队?少尉,这不在你的权限范围内,告诉你的上司安瑞上尉,有问题直接问第五纵队指挥部。还有什么问题?派人过来,动作要快。”
通讯结束,他转头看着我:“你是诺伊少尉。其他问题‘交’给我回答。”
我完全听得一愣一愣的,点点头,迟疑问道:“他们会不会核对我们的身份照片?”
他淡淡一笑:“雇佣军由多个星系多个种族的流寇组建,鱼龙‘混’杂,信息系统并不能及时更新。他们最有效的核对方法是识别码和权限口令。”顿了顿说:“我都有。”
我忽然想起莫普说过,穆弦的那根‘腿’骨就是在三年前与雇佣兵团作战中受伤的。他对雇佣军这个对手的了解一定很多,所以现在才有恃无恐吧。
我放下心来,跟他一起静静看着前方战机群中,有两艘偏移原来的航向,朝我们飞来。
事情的发展还算顺利。对方战机上过来两个兽人,两个机器人。检查完我们的电子证件(不知道穆弦怎么准备的,上面甚至还有我们俩的照片),又询问了穆弦一些问题,就去那几艘残骸打捞尸体了。其中一个走的时候说:“既然是第五纵队的人,跟着我们走吧。”
穆弦说:“好。”调转机头,缓缓驶入了雇佣军的战机群中。
周遭全是暗沉冷硬的战机,我们就像蜂群中最平凡的一只,只能被簇拥着不断前行。穆弦依旧沉着脸,过了一会儿,拿起了通讯器。
这回他说的是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我猜他是通过加密频道在向舰队发布指令。通讯结束后,他沉思片刻,忽然转头看向我。
“这样很好。”
“……怎么了?”
“你很镇定,很乖巧。”他顿了顿,嗓音低沉柔和了几分,“继续这样,一切‘交’给我。”我顿时明白——他是在夸我一直没多事,安静的听从他的安排。我本来就觉得应该如此。
只不过他的语气中透着淡淡的愉悦,令我脸上微微一热。
大概又航行了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一艘非常庞大的黑‘色’飞船,跟穆弦舰队的主舰差不多体积。
“所有战机,返回太空堡垒,休整10小时。”通讯频道里传来沉稳的命令声。
穆弦抬眸扫一眼太空堡垒,我则心头一惊——到敌方大营呆10个小时,绝不是让人感到轻松的事。谁知到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那太空堡垒的机腹处已经缓缓打开了闸口,一艘艘战机像回巢的小鸟,降落驶入纵深的甲板里。
在短暂的滑翔后,我们也开了进去。
飞机颠簸着停稳,我们刚出飞机,就有两名地勤迎上来,我看着他们,有点紧张,手已经被穆弦用力握住。
“蠢货,别拿你们的脏手碰我的飞机。”穆弦冷冷道,“加满燃料就滚开。”
地勤一怔,‘露’出些许忿恨神‘色’,立定行礼:“是,长官。我保证没人会多事。”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穆弦骂人,暗吃一惊。往前走了一段,我回头,就见那地勤果然挥挥手,让另一个小兵把战机拖到角落里,看都没看一眼。
我明白了——虽然战机外观看起来一模一样,他之前又进行了改装。但万一地勤发现点什么,就不太妙了。他倒是……倒是胆大心细,我忍不住斜瞄他一眼,清冷白皙的容颜上,没什么表情。
甲板上非常‘乱’,飞机越停越多,人来人往嘈杂喧嚣。不断有士兵从身旁经过,有的还会撞到我们身上。
穆弦一直冷着脸,环着我的腰往前走。到了机库出口,忽然有个兽人走过来说:“上尉,我已经叫后勤安排了你们的食宿。可以先去餐厅吃饭了,在那边。”他指了指身后的一条通道。
我认出这人正是刚刚检查我们身份证件的飞行员。穆弦朝他点点头,就搂着我随人流往餐厅走去。
餐厅非常宽敞,灯光柔和,桌椅整洁,比机库里感觉舒服多了。人不算多,数百个座位,有三分之一还空着。
我闻到饭菜香味,还真觉得饿了。但穆弦的脸‘色’并不好看,像是覆上了一层寒气。刚才遇险时,他的脸‘色’都没这么难看。
我不由得担忧——难道有了什么新的大问题?
我们挑了个左右无人的角落坐下,他把两个餐盘都端过来,又拿了两副刀叉过来,低声说:“刀叉可以用,他们有消毒器。”
我没太在意他的话。餐盘是长方形的,里面放着四个盒子。最大一个里面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米饭,这里的米饭每一颗足足有地球米饭的三倍大。另外三个盒子分别是熟牛‘肉’、糊状的菜羹和一块面包。
我刚要开吃,忽然听到他淡淡道:“等等。”语气有些莫名的……忍耐?
面前的米饭盒子被他拿走了。我疑‘惑’的看着他,却见他深深望我一眼,蹙眉拿起自己的餐刀,冷着脸沿着米饭边沿切下一块,又切下一块。那块米饭本来大概就是普通一碗的量,被他这么一切,体积变得不到原来的二分之一。可他还没停,用叉子把米饭叉起来,把底上又切掉了一层。
他的眉头这才稍微舒展,举起叉子递给我:“可以吃了。”
我疑‘惑’的接过只剩三分之一的米饭芯子,他扫一眼我盘中的菜,淡淡道:“那些没办法处理,只吃米饭吧。飞机上还有储备粮,明天你可以吃。”
我突然顿悟了。
他有洁癖,他嫌这里的饭菜脏。
所以刚刚脸‘色’才会那么难看?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之前我们走过厨窗时,的确看到光着臂膀浑身是汗的大汉在整理餐盒。
但飞机上的储备粮我知道,是莫林亲自准备的,因为预备当天返回,量非常少,最多够一个人吃。
不等我回答,他又开始削自己的米饭。我一直愣愣的看着他。很快,他把自己的米饭芯子也削好了。虽然他皱着眉头,但明显也饿了,很快就把饭吃完了。
这时我才吃了几小口,想了想,递给他。
“我没有洁癖。你要带我们脱身,吃饱点吧。”我把他的餐盘端过来,把剩下的米饭块划到自己餐盒里。
他目光一滞,嗓音骤然变得低柔,缓缓问:“你……给我?”
我还没做声,他的神‘色’已经恢复清冷,眼神却隐隐透着异样的涌动:“我很高兴,但不接受。我不会让自己的‘女’人……”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我已经舀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
他眸‘色’微震,盯着我不说话。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低声说:“你把这个吃了,飞机上的东西,你也吃了。我吃这些正常餐,没什么问题。外婆年纪大,我读中学开始就是寄宿,一直吃食堂。这个比学校的伙食强多了。”
过了一会儿,我抬头看向他:“我饱了,你不吃就‘浪’费了。”
他默了片刻,原本幽深凝滞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净白细致的容颜上,淡淡的笑意就像是我日日所见的暗柔却璀璨的星光,在眉目间无声蔓延。
他终于将那块米饭芯子送到嘴里,轻轻的一口口咬着。
“好。”声音听起来很低,很柔。
我的心情也愉悦起来,微微一笑。
不过我很快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就这么盯着我,慢慢的吃。他的姿态依旧非常优雅,但是清俊白皙的容颜慢慢浮现薄红,暗沉隐忍的眼神牢牢锁定我。
周围人看到我俩怪异的表情,吃吃笑笑。穆弦根本不理他们,一直盯着我。我的脸阵阵发烫,怎么有错觉,他根本是把那块米饭当成了我,一口口的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