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男人手上燃起的烟蒂被风吹灭,烟雾缭乱无章。他的脸隐在沉沉的夜色里,让人看得不真切,但那双深邃幽黑的眸子只稍一眼便难忘。
立于他身侧的助理低声说着什么,视线落在男人指尖的烟上,似乎是在询问要不要帮男人把烟重新点燃,男人指尖挥了挥,把烟和火机丢给助理,缓步朝明樱走过去。
明樱抬起被冻得通红的眼睛遥望着他,他的身影从夜色中走来,隐着的面容渐渐清晰,分明的轮廓,如玉的面容,深邃的眼眸,周边空阔,他的身影被月色拉得很长。
一件黑色的长外套披在了明樱身上,铺天盖地的暖意袭来,紧紧地包裹着她,她僵硬的四肢肌肉渐渐变软,人也彻底活了过来。
长外套还带着男人的体香,明樱轻嗅了一下,是她无法识别的高级香,异常的好闻,令人沉迷。
“谢谢。”明樱看着梁珩身上单薄的灰色西装,有些忧心地问:“你不冷吗?”
“冷。”梁珩慢条斯理地说:“把外套还我?”
明樱手指眷念地捏紧身上的外套,神色犹豫不决,她刚靠它活过来,还不想那么快还给他。
梁珩轻笑了一声。
明樱意识到他在逗她,其实他压根没有想过要她把外套还给他。
原来他还会开玩笑。
“披着吧。”梁珩一锤定音。
梁珩的助理看了下时间,快步走过来提醒梁珩:“梁总,别忘了我们飞往美国航班的时间。”
梁珩随意地恩了一声,跟助理任响说:“你先回车内,我过后到。”
“好的梁总。”
新教学楼下又只剩下明樱和梁珩两个人,两人对立而站,寒风从两人间隔的空隙中钻过,风吹起了梁珩浅灰色西装的一角,露出里面高级定制的白色衬衫,今天他本已打着灰色的领带,许是庆典已经结束,他灰色的领带已经解了下来,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也被解开,露出了喉咙。
明樱盯着他的喉咙看了几秒,微微转开视线,压着声音问:“你的衣服...我怎么还你?”
梁珩神色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要她还外套的事情,他沉吟片刻,对明樱说:“有纸笔吗?”
明樱摇了摇头。
她是来当礼仪小姐的而不是上课的,今日还真没带这些东西。
“手机给我。”
明樱不知道梁珩要她手机干嘛,但既然他要,她给就是。明樱把手上的手机递过去,梁珩接过,手机交接之时,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轻轻一碰。
“密码。”
他说的应该是手机开机密码。
“123456。”
似是她的密码太过简单和少儿化,一声低低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他的喉咙连带着动了一下,随意却性感。
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同理可证,最简单的密码就是最安全的密码,因为没人想到有人会把密码设置得如此简单。
梁珩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因着他的敲打,他手背上最中间的骨节时而凸起时而落下,手背上的青筋隐约可见。
他把手机还给明樱,手机通讯录里留着一个电话号码,明樱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问梁珩:“这是你助理的电话?”
问完她恨不得打个洞钻进去。
他这样身份的人当然不会轻易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别人,要留也是留助理的电话,更何况是还外套这件小事,当然更要留助理的电话。
她这话一说不就是在赤.裸裸地要他的联系方式吗?本来得体和谐的场面被她这话一撕,变得尴尬无比。
何况杜雅婧的前车之鉴在前,她怎么还敢如此的放肆地问这话?明樱深怕梁珩会把已经坐回车内的助理叫回来,让他助理像处理杜雅婧那样处理她,用轻飘飘却重量十足的话语告诉她:我们梁总没有主动给他人留联系方式的爱好,请这位小姐不要再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是我的。”
梁珩的话让明樱放飞的思绪落回脑子里,原来他真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了她。
明樱披着梁珩黑色的长外套回来时,丁语柠正如一只死虾拱着身仰面躺在椅子上,面容惨白,脸色痛苦,嘴里一声又一声地哀嚎着:“哎哟喂,哎呦喂,拉死我了。”
听到明樱走进来熟悉的脚步声,丁语柠连头都未转,声音虚弱地说:“樱樱,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明樱边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边问丁语柠:“你吃止泻药了吗?”
“吃了,不管用啊。”丁语柠悔恨万分:“我就不该吃那顿外卖。”
是的,丁语柠如今这惨样是败今晚晚餐所致——她点了一份炸鸡外卖。如今各式各样的海克斯科技外卖防不胜防,但丁语柠却完全不把它们放在眼里,曾经还大放厥词说自己从小到大接触的就是地沟油,胃已经变成了金刚不坏之胃,任它是海克斯科技还是海克林科技,她都五毒不侵,压根不会有任何事情,因而她是外卖的狂热爱好者。入学一年,她去学校食堂的次数用十只手指头都可以数得过来。入学时充进去一百块的饭卡,如今还剩八十二块五毛。
然而曾经目空一切的女英雄也会有折戟沉沙的时候,她金刚不坏的铁胃遇见了它的超级克星海克斯科技外卖。
“要带你去医院看下吗?”
现在医院的急诊科还开。
“不用了,我缓缓就好。”
明樱在脱着披在身上的黑色长外套时,丁语柠终于转过了头,她的目光本来随意地扫过明樱身上的衣服,突然眸光一定,说:“樱樱,你身上这件衣服...”
丁语柠在此次新教学楼剪彩仪式时出现过,她看过梁珩,自然认得出这是梁珩身上曾经穿过的衣服。
明樱没想瞒丁语柠。
当然也没什么可瞒的。
无外乎一个绅士的随手之劳。
明樱实话实说:“我回来路上遇见他,他见我冷,就把外套给了我。”
“真是大善人啊。”丁语柠随口感叹道。
是啊,100亿说捐就捐,更何况一条外套,它在这100亿前显得微不足道。
丁语柠的肚子似缓了过来,脸色也变得红润了不少,又给梁珩加了一长串溢美之词:“比他有钱的没他好看,比他好看的没他有钱,比他家境好的没他善良,比他善良的没他家境好。”
明樱有些想纠正丁语柠的话,虽然梁珩把外套给了她,但他应该没有如他外表那般看起来纯洁善良,她感知到他是一个城府极深的男人。但如今丁语柠的肚子刚好,就随她说去吧。
明樱把脱下来的长外套慢慢折好,耳边听到丁语柠说:“听说他是京圈大家族梁氏家族的三公子,是正儿八经的京圈贵子,上头有两个很有作为的哥哥,家族有权有势,整个家族都有百度百科可查的恐怖程度。”
明樱微微乍舌,她没想到半天的时间丁语柠就把消息调查得如此清楚了,不愧她八卦小组组长的美誉。
“也不知道怎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丁语柠又感叹道。
明樱随口应和:“应该很优秀。”
“也是。”丁语柠说:“他那样大家族出身的人娶的女人一定非常优秀,不优秀不门当户对的女人他家族肯定不让娶啊。”
明樱叠衣服的动作一顿,说:“娶?”
“对呀。”丁语柠说:“他今年都三十三了,这个年纪应该结婚了吧。”
结婚只是丁语柠的猜测。
梁珩这人极为神秘,就算丁语柠这样手法通天的八卦组组长竭尽全力也只能挖到小小一点料,梁珩的婚育状况仍然是个谜。
明樱的指尖像是被刺到一样,痛感从她的指尖蔓延至全身神经末梢。
原来他都三十三了。
他保养得很好,外表完全看不出年纪,面容又格外的英俊,她还以为他只有二十来岁,原来竟是她猜测错了,他足足比她大了十四岁。
丁语柠转话又道:“就算没有结婚,那一定有长期固定的女友或者家族利益联系紧密的订婚对象。”
明樱把叠好的长外套放入柜子里关好,说:“也许吧。”
丁语柠骄傲地抬起脸,似是为自己完美的猜测赞赏道:“是吧是吧,他这样优秀的男人身边怎么可能没女人?”
“谁有女人?”
宿舍门又一次被推开,舍友童晚真的声音响起,她和另外一个舍友肩搭着肩笑笑闹闹地走了进来,她们的脸上化着很浓的夜店烟熏妆,两只眼睛的下面还贴着闪闪的亮片,在夜店蹦迪时极为闪耀。她们应是还喝了酒,走路的姿势一摇一晃的。
明樱住的这个宿舍是四人间,除了丁语柠外,还有另外两个舍友童晚真和宋亦琦。童晚真和宋亦琦两人极爱去夜店蹦迪,明樱和丁语柠入学之初为了尽快融入宿舍,维持和谐友好的宿舍氛围,她们曾经也跟着童晚真和宋亦琦两人去夜店蹦过几次迪,然而喧闹的环境和狂热的人群让明樱无所适从,她是在“好好学生式”的环境下长大的,从小到大就喜欢安静的氛围,这样喧闹的环境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种折磨。明樱很快就跟童晚真和宋亦琦摊牌了,当然不出所料地得到童晚真和宋亦琦的讽刺——装什么清纯。
而丁语柠本来就对夜店蹦迪没什么兴趣,况且她那时候又迷上了一款新游戏,自然而然地不跟童晚真和宋亦琦一起去蹦迪了,从此之后宿舍的人分成了两批,明樱和丁语柠一起玩,童晚真和宋亦琦一起玩。
听童晚真这样一问,丁语柠随口答道:“给我们学校捐赠了100亿用来盖新教学楼的那个男人。”
“噢,你们在说他啊。”
童晚真和宋亦琦显然对这个男人不感兴趣,今天新教学楼落成庆典她们都不去,而是去夜店蹦迪。用她们的话说就是——看一个捐赠了100亿的老头子和看一群满口官话的老头子们用一口口官话说着场面话,无聊得都想当场去世。
宋亦琦打了个酒嗝说:“怎样,给我们学校捐赠了100亿那老头子是不是老得都快掉牙了?”
“没有。”丁语柠说:“是个极为英俊的年轻男人。”
童晚真和宋亦琦的酒一下子就醒了一大半,她们饶有兴趣地问丁语柠:“有多英俊?有照片吗?”
丁语柠摇了摇头:“没有,校领导们交代过,不准拍摄此次捐赠人的照片。”
听说是捐赠人特意交代过的,一切低调行事。
童晚真切了一声说:“连照片都没有,空口无凭。”
“是真的英俊。”丁语柠辩解道。
“好了我们信你。”宋亦琦拍了下丁语柠的肩膀,有些不信丁语柠的审美,讽刺地说:“游戏宅女做久了,怕是个男人就觉得英俊。”
丁语柠气呼呼的,她转而向明樱求助:“樱樱,你跟她们说说。”
明樱异常认真地点头,支援丁语柠:“非常英俊。”
童晚真和宋亦琦互相勾着肩膀,哈哈大笑了起来,说:“两个大宅女们,多跟我们去夜店见识下什么叫英俊的男人吧,要不然审美已经退化到见着个男人就觉得英俊。”
“你们!”丁语柠气到肚子又痛了起来,她捂着肚子赶紧跑进了厕所里面。
而这时明樱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她妈妈的来电。
明樱接起,响起的却不是她妈妈黄月莹的声音,而是陌生的声音,电话那头的人急急地说:“你是伤者的女儿是吗?你妈妈发生了严重的车祸,快来医院。”
“咔擦”
手机从明樱的指尖滑落,重重地摔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