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翌日醒来时头疼的不行,揉着太阳穴看了看屋里摆设,脑子有些沌,光记得自个儿同?祁然再屋顶喝酒,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连怎么回的房都没了印象,正皱着眉使劲回忆时,外头响起丫鬟的声音,只能作罢。
他洗漱完到饭厅的时候,祁然他们都在,昨夜没瞧见的季康那四个儿子也都早早的候着,瞧见来人后纷纷起身行礼,各地方挑不出?毛病,季思也不客气坐下大?手一挥,“都坐啊,别?客气。”
众人面?面?相觑入了座,气氛有些尴尬,季康思绪万千,心下一动笑出?声来,“小地方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也不知二位大?人吃不吃得惯这?甜口的菜食,都是吩咐厨子按着吾儿……按着季侍郎的口味做的,季侍郎尝尝如何?,可还是原先的味道?”
季思用筷子随意拨动了一下,桌上?都是些樱桃肉,松鼠桂鱼,蜜汁灌藕,蜜汁火方,冰糖甲鱼……他是蜀州人士,喜辣口,这?甜食可是不大?吃的,顿时掀起眼帘有些嫌弃的看着他,“季大?人就用这?些招待我们?”
“五弟这?说的什?么话,为兄可听不下去了,”旁边年纪最大?的那人出?声了,“这?桌子菜都是父亲早早吩咐厨子做的,说是五弟爱吃,还担心出?差错天还没亮便一直在厨房盯着呢。”
“五弟?”季思挑了挑眉,把手中筷子重重扔在桌上?,沉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本官称兄道弟,一介白衣不以草民自称张口闭口皆是为兄,季康,你瞧瞧你教的好儿子,半点规矩不懂,目无尊卑。”
杜衡聪明,季思虽没说,但他还是从季康这?一家?子的表现和下人口中得知了一二,也清楚这?些人是个什?么德行,他知晓季思为人,自然站在一头,见季思发火很是自然的把话头接了过去,“大?晋律法严明,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举人见官不拜,有封号的世家?子弟见官不拜,年过古稀的长者见官不拜,其余布衣见官需躬身作揖,官员当受全礼,季大?人家?几位公子至今未入仕吧。”
闻言,季忠脸色一变,他们四人没有一人身上?有功名,年岁不小这?吃穿还得靠着家?里,半分没有作为和抱负,平日里最恨旁人提及此事,这?时候被杜衡当着丫鬟下人的面?指出?来,顿时又羞又气的站起身来,怒目圆睁,显然气的不清,“你……”
“好了,”季康拍了拍桌子脸色一沉,厉声吩咐:“还不向季侍郎赔礼,没出?息的东西。”
季忠回头望过来,满脸的难以置信,“爹,你让我向这?贱……”
“再多说一句,我打断你的腿,”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季康打断,“行礼。”
季康眼中的怒火为遮丝毫,季忠身子一抖,虽千万个不愿意,还是推开椅子恭恭敬敬作揖行礼,冷声道:“草民季忠见过三位大?人。”
紧接着愤愤不平的站直身子,刚欲坐回去时,季思又出?声了,“谁让你坐下的?”
“二弟好歹是你兄长,你别?太过分了。”季悉道。
季思笑着替初一夹了块白嫩的鱼肉,才不情不愿的掀起眼帘看向季家?这?一家?子,嘴角噙着笑,“本官记得大?公子说过一句话,这?人啊,要贵在有自知之明,什?么样的命就得有什?么样的过法,你们不过一介七品县令之子,谁给你们的胆子在此大?呼小叫,你们又有什?么资格与本官同?席!”
这?话一出?,其他两人的脸色同?样难看了起来,各个皱着眉没敢出?声。
季康闭着眼有些心累的挥了挥手,“退下,快些退下。”
几人怒火中烧,死死瞪着季思,拂袖离去。
等人走远,季康才有些谄媚的陪着笑道:“是下官考虑不周扰了季侍郎兴致,莫要动怒,这?水晶肘子可费了不少?的功夫,季侍郎请。”
季思抬眸瞥了他一眼,也没动筷,只是语气淡淡地说:“本官公务繁忙,也不耽误时间?,便就直接说了。”
“季侍郎但说无妨,只要力所能及,下官定然万死不辞。”
“那柳氏可是在你季家?族谱之上?,还得劳烦季大?人把她名字划了。”
季康拿筷子的手一顿,目光一凛,沉声道:“那柳氏是下官妾室,既已入了宗谱哪有随意划去的理,这?说出?去也让别?人耻笑,更何?况她人已逝世,有我季家?宗族给她个名分本是正常,季侍郎要下官划掉,莫不是想?让她当个孤魂野鬼?”
“孤魂也好,野鬼也罢,总归比在此处好上?许多,”季思微微笑着,“季大?人四位公子都碌碌无为,你这?当父亲的想?必也很头疼吧,本官倒是同?吏部几位大?人相熟,时常吃酒的交情,也是能有几分薄面?,说的上?话的。”
话里的潜台词直接明白,明晃晃的告诉季康:我能让你那几个傻儿子谋个一官半职。
季康放下筷子垂眸沉思了半晌。
他混了这?么大?半辈子也不过是个县令,若是季悉他们能为官,那季家?何?愁没法子光耀门楣,于自己也多是好处,不过划掉个女人的名字,如此简单,这?笔账三岁孩童都能算得清楚,百利而无一害。
稍稍一想?,季康心中便有了打算,却依旧长长叹了口气,装出?一副情深不悔得模样,“她本就向往天际百灵,倒是为了我甘心做这?家?雀,是我用情意拖累了她,罢了,罢了啊!”
季思垂眸冷笑着,忍着不悦道:“那灵位本官也一并?带走了,毕竟你季家?祠堂也容不下了。”
“好说好说。”季康笑的恶心。
这?话出?了口,季康立马去祠堂请出?族谱,当着他们的面?将写着柳氏名字那页给撕掉,却依旧留了个心眼留了季思的名字,末了再将灵位小心翼翼递了过去,不停念叨着:“季侍郎答应下官的可别?忘了,别?忘了。”
事已成定局,季思连多一秒都待不下去,寻了由头便和祁然他们出?了府,连多看季康一眼都觉得恶心反胃。
等出?了华新县,杜衡才不解道:“季大?人当真要替那一家?人安排官职?”
“自然。”
连初一也听出?不对劲了,皱着眉问:“季大?人不是厌恶那一家?人,为何?还得费心费力替那人儿子安排,不应该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吗?”
季思没直接回话,而是眯着眼睛感受着暖阳的温度,一身不悦被风吹散后反问道:“那你瞧着季康那四个儿子像是当官的料吗?”
初一想?想?,摇头。
“他们是啥性子,我比旁人清楚,都不是安分的主,各个都是混吃等死的废物,季康现在能说的上?话,那是因为他几个儿子没出?息,吃穿都得靠自个儿老子,可不得唯唯诺诺说话声小些,若是地位高了,那家?里谁说话作数可就说不准了,这?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的戏码,自古不缺,细细算起来,不外乎为了钱财权势和女人,他四个儿子都非正妻所出?,本就互看对方不顺眼事事都要争个高低,再加上?后院小妾姨娘的一闹腾,早晚得乱起来,他们乱起来我这?心里就舒坦了。”季思解释道。
杜衡听完有些有些大?开眼界。
季思对自个儿计谋甚是脑子,侧头对祁然挑了挑眉,一脸得意,“子珩觉得我这?法子如何??”
祁然今日一言不发,脸上?神情有些凝重,听见季思提及自己名字,回头望过来,余光落在这?人有些干燥的唇上?,昨夜种种浮上?心头,季思唇上?沾着酒液,被自己吮吸的有些红肿,从微张的嘴唇瞧见一小截舌尖,眼神迷离的抬眸,眼底的风情显露不疑,那画面?格外的香艳情色,他皱了皱眉,唇线紧抿,有些烦躁的纵马向前,并?未出?声。
“你二人吵架了?”杜衡视线再二人中间?来回打量。
“应该没有吧。”季思挠了挠后颈,也是一脸茫然,他记得昨夜两人吃酒时还有说有笑的,虽说后面?发生了什?么记不太清,可自己对祁然万分喜欢,怎会?同?他吵起来。
直到进?了临安地界,季思也没想?明白祁然是生的哪门子气,一路上?处处避着自个儿,好似瞧见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弄的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罪恶滔天之事。
他们上?了官道周遭就开始热闹了起来,初一没出?过湘州,瞧见什?么都觉得新奇,探着脑袋指着一旁的小贩问季思,“季大?人,京都里的糖人也有这?般大?吗?”
“大?,特别?大?,”季思趴在马上?,目光都没动,只是盯着祁然的背影有气无力道:“比你这?人还大?,比杜大?人都大?。”
初一从他话里听出?了烦闷,很是识趣的闭嘴不言。
突然官道旁小路烟尘漫天,哒哒得马蹄声渐渐逼近,又急又快,祁然勒紧缰绳皱着眉望向那处。
这?马蹄声越发近,带着股急迫的意味,不像是路过,而像是冲着他们而来,季思猛地一下坐起身来,抬眸凝眉。
烟尘还未散去,一人影咻的一下从那处蹿出?,直直朝着他们袭来,祁然身子后倾于马上?下腰,那人手中树枝堪堪贴着身子划过,马匹受了惊吓,前蹄脱离地面?,在空中高高抬起,马嘴发出?嘶嘶的吼叫。
这?人第?一次出?手失败,第?二次攻击紧接着就攻来,他以树枝为刃,将浑身之气倾注在顶端,动作极快的在空中回身,那树枝换个方向,笔直的刺向马上?这?人。
祁然脸色未变,右手一勾,将系在马腹得佩剑握在手中,往身上?一横,用力一顶,树枝尖端刚一碰到玄铁做的剑鞘,直接从中裂开成两半,这?人反应极快,翻身脚尖轻点,借着剑鞘起势,收了力,翩然往后落在地上?,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你次次都得以这?种方式出?场吗?”祁然勒紧缰绳安抚跨下的马匹,有些心累的对着前方那人道。
“呸呸呸,”那人用手扇了扇灰尘,往地上?吐了几口带沙子的唾沫,耸了耸肩有些气恼说:“你这?一去就是两月,怎么功夫非但没退步还上?了层楼,就是内力有些不稳,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这?边一打起来季思他们就躲得远远的,见动静小了才纵马跟了上?来,瞧见那贼人容貌后有些吃惊,“裴将军?”
听见有人唤自己,裴战抬眸瞧去,脸色不悦,抱拳行了礼,有些疏远道:“季侍郎。”
季思翻身下马回了礼。
杜衡是没见过裴战的,一时之间?对这?个大?晋最年轻的少?年将军有些好奇,不由多看了几眼,见状也下了马,躬身行礼,“下官御史台台院御史杜衡见过裴将军。”
裴战笑着点头颔首,丝毫没有将军架子,对他态度倒比对季思好上?许多。
祁然下马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问:“你不在禁军校场练兵,来这?儿干嘛?”
“前天陇西布政使司递了折子进?宫,听你爹说,是关于湘州水患疫病这?事的,皇上?看完折子龙颜大?悦,那估摸着就事算是解决了,这?事都解决完,我猜你差不多也该回京了,这?不,今天出?来碰碰运气,谁知真让我猜到了。”裴战有些得意。
崔灏递的折子到了。
季思沉了沉眸。
那头裴战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你这?趟又是水患又是疫病的,发生了什?么都与我说说,我在临安这?一日日的都快生发了,走走走,好不容易回来,哥哥请你去翠轩楼吃酒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来搂祁然,被后者用剑柄打了个正着,疼的下意识缩了回去,捂住发红得手背嗷嗷一个叫唤,“重了!不带你这?样的。”
“吃什?么酒?你今日不当值?”祁然问。
裴战没说话,只是看向一旁的季思。
那眼神是何?意思季思自然清楚,一拍脑袋笑着出?声道:“这?时候不早了,许久未归,我府中指不定有多少?琐事没处理呢,既然裴将军和祁大?人有要事商谈,我为就不在此耽搁,先行一步了。”
“季侍郎慢走。”裴战歪着头笑眯眯的挥手,等人走远才收了笑意,不屑的啐了口唾沫,“呸,我现在瞧见这?狗贼就心烦,这?户部的一个个都不是啥好东西。”
听见这?称呼,祁然皱了皱眉,唇线紧抿,不太开心,只好出?声截火话头,“你今日怎么不练兵,若是传到其他人耳中,参你个玩忽职守,你就别?想?回关外了。”
“你当我不想?练啊,”裴战有了些火气,“这?没枪没甲,连地方都没有,让我怎么练,你不提这?事还好,提起这?事我就来气,你都不知道那外禁军校场是个什?么模样的,我第?一天当值的时候,是真真长了见识,一群地痞流氓吊儿郎当,校场都长草了足有半人之高,可适合放牛牧羊了,那些个兵器枪头都折了,压根没法用。”
“那去找户部拨银子修葺。”
“找了,这?不没用吗,”裴战道:“我从校场回去烦的一宿没睡,第?二日都没去校场,直接去了户部衙门,往那儿一坐就是一天,茶喝了几壶,尿都撒了几泡,他们倒是态度极好,茶水点心没断过,就是坐了许久,等日头下了,别?说曹为远了,压根连个管事的人都没瞧见,连着去了几日都是这?般,我当时也算明白,户部这?是故意为之,摆明了就是不想?拨银子,又不好驳我面?子,就这?么吊着我呗。”
他越说越气,脸上?的火气不掩丝毫,“曹为远那老匹夫躲我跟耗子躲猫似的,我拿他没法,总不能套上?麻袋打一顿吧,只能自个儿想?法子,把那群混子按在泥地里收拾了一顿,说谁打的过我手下得兵,这?禁军统领得位置就给谁坐,你也知道这?车轮战的打法,一天五个也费了好大?劲才让他们服气,人训老实?了,又花了半个多月得时间?拔草填土,还得想?法子把土弄平夯实?了,勉强凑出?个校场,这?几日领着兵在砍树打铁做枪呢,我来时让彭盛守着呢,抄的小路,没人瞧见,放心出?不了事。”
“按理说你才回京,又没同?谁结怨,户部无论如何?都得卖你个面?子,怎么还处处给你使绊子,曹为远再狂妄无知,难道就不怕得罪你定威将军府?”祁然不解。
“这?我哪儿能知道,”裴战吹了个口哨唤来了自己的坐骑,一边替马顺毛一边道:“反正这?段时间?我算是看出?来了,户部那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各个官腔打的足架子端的高,就是半点不干实?事儿,你信不信,国库早晚得被他们霍霍完了不可,这?要是在关外给我瞧见,早被我一枪戳死了,哪儿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啊,回京才两月我那红缨枪都黯淡了不少?,总之我现在没啥盼头,就是希望皇上?让我出?京,运气好些把瑶儿他们一道接走,懒得同?这?里头的人打交道。”
祁然皱着眉沉思了小半晌,压低了声音说:“也许你得罪的不是曹为远。”
“户部主事的不是曹为远还是谁,总不能……”
说到这?里,裴战突然反应过来,抿了抿嘴,有些想?不明白,“我回京至今并?未同?他有过过多接触。”
“无论他是何?打算,小心稳妥些总是对的,”祁然拍了拍裴战的肩膀,“先进?城,这?事改日再说。”
马蹄声渐渐走远,扬起大?片灰尘。
踏进?城门,季思才有了再次成为笼中鸟的实?感,临安这?地方像是从未变过,街道两旁的摆设,川流不息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吆喝,万物都在发生不同?,唯有此处,一成不变。
他和杜衡道别?,带着初一纵马穿过街道,直接朝着季府而去,初一有些胆怯害怕,从进?了城就一直紧紧抓住季思衣袖片刻不敢松开,等到了季府大?门前,才小心翼翼的下马。
季思瞧见他这?模样放轻了声音道:“别?怕,以后你同?我一块儿住在这?儿。”
初一抬眸打量着这?宅子,没出?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踏进?大?门时,府里头的下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各不相同?,瞧起来有些复杂。
“一个个的傻了?都站着不用做事的吗?”季思皱眉吼道。
其他人这?才清醒过来,连忙张罗起来,一时之间?场面?有些滑稽。
湘州的院子远没有这?里的精致好看,亭台楼阁,奇花异草,香榭水廊,初一瞧的有些眼花,亦步亦趋跟在季思身后。
他们才穿过前院还未踏进?前厅,听雪就闻声赶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笑道:“大?人终于回来了,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想?必极累,奴婢马上?吩咐人备好热水,好生去去一身的疲惫。”
“不急,”季思将初一推到面?前,“这?孩子叫初一,以后在我跟前伺候,你把我院中那间?杂物房腾出?来安排他住下。”
“是,”听雪冲人笑了笑,“初一,这?名字到是好听。”
初一挠挠头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季思也跟着笑了笑。
这?时下人慌慌忙忙跑来,人还没站稳就着急道:“大?人,太子殿下派人传话,让大?人去一趟。”
闻言,季思笑意散去,目光一凛。
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初一:季大人,京都的糖人有这个大吗?
季思:大,比你大,比杜衡大。
杜衡:……
祁然:【偷听】他们再说什么大,杜衡哪里大,光天化日的,不知羞耻!杜衡那身板,怎么可能大!
杜衡:???感觉有被冒犯到。
ps:又回来临安了,一堆人又得勾心斗角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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