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岁这一簪终究是唤醒了沉睡的洛烽,他吃痛地闷哼一声,捂着胳膊醒转过来。
“洛公子!救命!”
沈云岁焦急地抓住洛烽摇晃,洛烽浑身绵软地勉强坐起身,这才看清自己屋里的情况——
床边坐着一个脸带红印头发散乱的沈云岁,桌边还躺着一个肩膀流血面目狰狞的于骐。
他难受地捂住晕眩不断的脑袋,一脸迷茫地问道:“你们在我屋里做什么?”
于骐没有给他反应时间,而是直接朝着沈云岁扑过去,与她抢夺起手上的簪子。
“你自己找死,那我成全你!”
沈云岁和于骐再一次扭打在一起,洛烽这才看明白情况,提气将于骐从沈云岁身上踹开,把她护在了身后。
洛烽闭了闭眼忍过这一阵眩晕后,厉声呵道:“于公子这是做什么?”
于骐也急红了眼呵道:“我做什么关你屁事!”
旋即又狞笑道:“怎么,你和这贱人好上了?难怪她半夜想找你求救,你们悬林寨收了钱,就这么办事么?”
悬林寨?这两年神出鬼没,专劫商会的悬林寨?
沈云岁心里一惊,她二姐夫便是被这些人劫了货揍断了好几根肋骨,但是他们不是只劫货不绑人么,为什么要帮于覃他们做劫人的事?
洛烽紧挡在沈云岁身前,将她完全遮护在床架之间道:“我们说的是绑票,可没说要撕票,而且她说的内容和你们父子说的完全不同,你不该解释解释么?”
于骐嗤笑道:“解释?一个山贼在这装什么英雄,田嗣没教你规矩么?”
洛烽皱眉道:“你说谁山贼?我悬林寨行侠仗义,什么时候做过那些抢杀之事?”
“行侠仗义?你可真敢放屁!一窝子贼也敢说侠......”
“于骐!”
于覃瘫坐在轮车上厉声呵止住在贼窝中挑衅的于骐,转头对着一旁面色阴沉的田嗣赔笑道:“小儿不懂事,还请大当家见谅。”
田嗣径自走上前,掐住于骐的下巴直接卸了下来。
于骐疼得满地打滚,喉咙里不断发出呜呜的哼叫声。
于覃惊叫道:“你!骐儿!”
田嗣捻了捻手指冷笑道:“见谅?弱冠之龄还不懂事,那便不用懂事了。”
田嗣从于骐身上迈过,走到洛烽身前哼笑了一声,直接将人掀在了地上。
沈云岁看着软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洛烽,这才明白他一直在强撑,刚才把她困在床架间,是因为他在靠床架支撑自己的身体。
“洛公子!唔......”
“田大哥!你做什么!”
田嗣掐着沈云岁的脖子讥笑道:“我做什么你看不见么?”
沈云岁觉得脖子上的手指骤然一紧,顿时胸腔内憋胀难耐。
洛烽急道:“田大哥!再不放开她就要死了!”
于覃也慌得出声道:“田嗣!你再做什么!她死了我们就拿不到钱了!”
田嗣手上力度不减,对着于覃阴笑道:“我就是要她的命,还有,是你拿不到钱,不是我。”
于覃意识到不对,在轮车上颤抖道:“你什么意思?”
“毕竟你马上也是死人了,死人不需要花钱,唔!”
手臂猛然一痛,田嗣手上的力度骤然一松,沈云岁捂着自己的脖颈摔在地面上大口大口的咳喘着。
田嗣拔下手臂上的发簪怒骂着扔在地上道:“妈的,你敢刺老子!”
“田大哥!你究竟在做什么!”
洛烽缓了半天劲才从地面上坐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发疯的田嗣。
“咳......咳咳,傻子!他骗了你!他本来就是山贼,他要谋财害命!”
沈云岁实在是忍不了这一屋子的蠢货,被人利用了都不自知。
田嗣看了眼一脸呆滞的洛烽道:“洛兄弟,你是个人才,武艺高心肠好,可惜是个蠢材。”
“这两年得亏有你的帮助,我们才能顺利劫了那些商会的货,今日如果没有你帮助,我们更是劫不来这个价值三万两的小姐。”
于覃惊出声道:“三万两?”
“是,也得多谢于老哥帮忙,有你牵线,有洛老弟出头,这才让我安安稳稳地赚下这三万两。”
田嗣蹲到洛烽身前拍了拍他的脸道:“田大哥圆了你两年的侠义梦,如今你背下这劫人撕票的罪,就当是报答我了。”
洛烽这才明白自己一直被这群山贼欺骗,他沙哑着声音问道:“那我身上的迷药?”
“我下的,洛老弟你太正义,身手又好,大哥这也是迫不得已,没事,待会死的时候痛感也会小很多。”
洛烽继续问道:“所以,悬林寨本身就是山匪,之前所做的‘侠义之事’也都是假的,对么?”
“是,我们就是山匪,从收留你的那天我们就在骗你。”
洛烽愤怒的绷紧身体,伤口处的鲜血汩汩喷涌。
“于覃不是被她所害,她是无辜的,对么?”
田嗣起身走到于覃身边,一脚踹翻了他的轮车,摔在地面的于覃,顿时哀喘出声,又在田嗣碾压他断肢接口处时发出尖锐凄嚎。
“难怪洛老弟喜欢助人为乐,这种做好事的感觉确实新奇,舒爽!”
田嗣又碾了碾脚底,直到于覃只剩微弱气音时才收回脚,端起了桌上的油灯:“洛老弟,我替你行侠仗义,收拾了这忘恩负义的奸仆,你也莫要遗憾,一路好走。”
“是谁出钱买我性命?我给你五万两,放我们走!”
田嗣拎着油灯走到帘帐旁缓缓点燃道:“不愧是首富家的小姐,各个胆识过人,谈生意也更是有魄力,都是好价钱。”
“可惜,人家已经先付了定金,而且做你这笔生意风险太大,我选择见好就收,你要怪就怪你们沈家太有钱了吧。”
沈云岁急道:“我死了,沈家不会放过你,你就算今天跑了也是逃犯,这笔交易换你一生兢兢战战,你值得么?”
田嗣看着快速舔舐四周的火舌,得意的将油灯摔在地上道:“买凶的是和你有仇的于覃,抓你的是悬林寨的山匪洛烽,你们几人都在争执中葬身火海,这一切与我田嗣有何关系?”
“是么?那你怕是想得太美好了!”
洛烽骤然从地面跃起,拾起一旁沈云岁掉落的发簪,猛力逼向田嗣的咽喉,同时对着沈云岁吼道:“跑!”
沈云岁也早在看到洛烽偷偷捡起发簪,对着她比手势后便做好了准备,在洛烽出手的同时,踉跄着起身向外跑去。
田嗣没料到洛烽恢复的这么快,喉间被划出一道血痕后才反应过来躲闪,他抽出腰间的佩刀挥退逼上前的洛烽,一脚踹向了他的胸口。
洛烽因着失血过多而迷药功效大减,但残余的药效依旧麻痹着他的神经,反应迟钝的他,被田嗣踹中胸口,晕翻在地。
田嗣见洛烽已晕,提着刀追击而出,顺着马匹嘶鸣的声音,看到沈云岁策马而逃的身影,而寨子里的人这时才慌慌张张的拿着武器从屋里跑出来。
“老大!人怎么跑了!怎么办?”
田嗣啐了一口道:“一帮废物!连个人都拦不住!绝不能让那小娘们跑了!”
他环视了一下寨子,看着越卷越高的火焰道:“你们几个把沈家那些人全部丢进火里,其他人跟我追!”
沈云岁紧紧抓着缰绳,颤颤巍巍地伏在马背上,她紧闭着双眼不敢回头,咚咚高悬的心脏死死卡住了嗓子眼。
恐惧占满了她的身体,冷冽的寒风也抑不住惊惧所带来的颤抖。她怕被田嗣追上,她怕来不及搬救兵,她怕救不回寿儿洛烽他们......
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是田嗣他们追来了!
沈云岁伏在马背上的身体倏然绷紧,马匹也因她紧张收紧的双腿而奔得更快,她害怕地攥紧了缰绳,连呼吸也停滞了片刻,生怕加重了马匹的负担。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看了看周边及腰深的野草堆,咬咬牙骤然松手滚落进草丛。
沈云岁咬紧嘴唇忍住全身拆骨似疼痛,踉跄着起身跌爬进草丛深处,而马匹继续飞速奔跑着将山匪引往远处。
她捂着嘴蜷缩在草丛里,听着阵阵马蹄声远去,片刻后,四周荒野恢复了平静。
泪水蓄满了眼眶,沈云岁松开手剧烈的急喘,许久后才渐渐抑制住颤抖不已的身体,她缓缓从草地里站起身,迷茫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五小姐让我好找啊!”
沈云岁陡然僵直了身体,惊惧的回头看到了不远处坐在马背上狞笑的田嗣。
蓄满泪水的杏眼满是绝望,她看着田嗣拎着刀下马,向她一步一步靠近,双腿颤抖着想要后退,却又沉如千金动弹不得。
“别哭,这么好看的脸,临死前哭花了就糟蹋了。”
田嗣狞笑着缓缓举起宽刀,对着沈云岁的头颅狠劈而去!
刀锋携着寒风逼来,沈云岁不甘的闭上了眼......
锵——
身后一道冲劲裹挟着烈风从她的耳畔擦过,将田嗣劈来的刀狠狠击歪!
沈云岁泪眼婆娑的回首,水雾中看到了马背上直挺持弓的男子,他缓缓收回引弦的手臂,银制的面具在月光映射下泛出清辉,裸露在外的薄唇低沉冷笑道——
“这么好看的脸当然不能哭花了,但是你那张丑陋的脸,绝对不能在临死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