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就被齐愉思破坏了心情,然后还把宴礼得罪了。
沈云岁觉得宴礼也是小肚鸡肠,她不过是多想了一点点,他就直接不理她了,吃午饭时都直接视她为空气,吃完就回屋把门一关,谁也不理。
沈云岁嘟嘟囔囔道:“麻雀的腹肚”
一旁的寿儿不禁好奇道:“什么意思啊?”
沈云岁瞥了她一眼,气哼道:“心眼小。”
寿儿恍然道:“原来是说姑爷呀!”
沈云岁看着寿儿表情丰富的咧嘴打趣她的模样,勾着唇角皮笑肉不笑地道:“再笑你这个月的工钱都没了。”
一听到扣工钱,寿儿立刻收敛了表情,老老实实地在马车上坐好。
沈云岁挑帘向外看,顺着矮崖边已经可以远远的看到茶谷里的景象。薄雪覆盖下的茶树呈阶梯状,排列整齐。沈云岁看着周围的空谷矮山陷入了沉思。
到达茶园时,茶园的管事于覃已经在门口等候,看到沈云岁下车,带着一众仆从迎了上来。
“五小姐安好,一路劳顿辛苦,我已差人备好茶水,五小姐可要先稍事休息,再安排后续事宜?”
于覃是跟了沈家多年的老管事了,沈云岁她们平日里都要称他一声于叔,为人做事圆滑,八面玲珑。
于覃亲自出来迎她,沈云岁不可避免的要和他客套一番:“于叔客气了,那便依于叔的安排。”
沈云岁跟着于覃一路往茶谷深处走去。和远观时不同,身临其中,茶谷更显宽广。寒风混合着阵阵清冽草木香,入眼不再是只有覆尖的白雪,青黄交接的茶树在冬季里透出一丝生机。
于覃带着沈云岁一路走到茶田后方的小院子,院内空间不大,四周只用篱笆围着,可以看清茶谷里的情况。
沈云岁坐在院子里喝茶,心里对茶园有了一个估量。
茶田已经有了规模,茶叶的售路也已经稳定,只是整块谷地只有这一片茶田有好好规划,其他地方都在闲置浪费。
沈云岁在心里默默记下,要想个办法将周边都利用起来。
歇了片刻后,沈云岁又简单溜达了一圈,但在问及账务时,于覃则和沈云岁打起了马虎眼。
于覃解释道:“茶园这些年产量很好,但实际盈亏勉强持平,每年好茶的一部分都供给了福怡轩和本家各类商铺,还有一部分则送人维系关系了。”
每年的好茶基本不盈利,这一点沈云岁也知道。大家争这个茶园,也是为了它能减少维系人情关系的开销。
行商走道,出门在外,自然是少不了打点一番的。但是,送人的是好茶,那剩下的茶呢?
沈云岁看着于覃问道:“这个我明白,但是剩余的品质稍次的茶呢?”
于覃微微顿了一下,很快又接道:“一些稍次的茶也送给了一直帮沈家做活的老管事和长工头,以起安抚笼络之用。”
沈云岁点点头,没再多说。
“那边可是铸器山庄?”
于覃顺着沈云岁所指方向看去,远远的可以看到一排排房屋,屋顶掩映下隐约露出一些石炉顶部,偶尔还会冒出缕缕灰烟。
“是的,那边是我们沈家的铸器之地,最近应该是在赶新一批军需品的工期,已经连着炼了月余了。”
沈云岁想起了之前说要给宴礼打制一把防身的匕首,择日不如撞日......
她向于覃问道:“我想去打制一把刀具,可以进去么?”
于覃沉吟了一下回道:“铸器山庄是老太爷一手把控,没有他老人家的准可,谁也不能随意进入,加上那边还有朝廷的人重兵把守......”
沈云岁理解的点点头,又继续问道:“我只是想打制一把防身武器,我记得铸器山庄以前是有可以打制普通器物的小院?”
于覃笑道:“五小姐说的是您和几位小姐小时候练习铸器的那个小铸器园吧?后来铸器山庄扩建,那个地方就拆并了。”
沈云岁听到那个小铸器园被拆并,有一些失落,紧接着就听于覃道:“不过老太爷把里面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又在铸器山庄东南方重新修建了一个小院子,小姐如果想打制兵器,可以去那边打制。”
“爷爷重新修建了?”
“是的,当时老太爷特地命人修建的,但是修建好后一直没有使用。”
于覃见沈云岁对那个闲置的铸器小院似乎很感兴趣,便提议道:“五小姐若想,可以去那边制器,我差人联系于邱带您过去。”
沈云岁脑海里闪过宴礼冷白有力的手,加之她也很好奇那个小院子,便点头道:“那就麻烦于叔告知于二叔带我前去了。”
于覃差人先行赶去铸器山庄通知管事于邱,沈云岁则自己带着寿儿她们坐着马车悠悠晃去。
见沈云岁一行人离去,于覃松了一口气,和一旁跟着的大儿子道:“终究是年轻啊,好糊弄。”
沈云岁坐上马车后便让寿儿招呼西夜过来,西夜拍马而来与马车并行,他低身凑近马车等着沈云岁吩咐。
沈云岁撩着帘子道:“去查查这些年茶园的茶的去向,特别是中低品茶。还有于覃私人的账务,也去调查一下。”
西夜点头离去,沈云岁开始皱眉叹气,爷爷这个茶园,还真是块难踢的铁板。
等到铸器小院时,于邱已经预热好了炉子,备好了所需材料。
下车后看清院内布置的沈云岁,整个人都惊愣住了。
五个并排的小炉,一张四方的小桌,一把竹藤靠椅,五把小马扎。
整个院子的构造摆设都和小时候她们五姐妹学习铸器时的小院,一模一样。
于邱介绍道:“这里建好后,是老太爷亲手布置的,老太爷交代过,除了小姐们前来,其他任何人不得随意使用。”
沈云岁走到院里最靠内的火炉旁,是她以前的位置。
她从一旁的工具箱里拾起一把已经带有斑驳锈迹的铁夹。在铁夹的夹片上还雕了一根稻穗。
——“小五,你的‘岁’,是‘岁稔年丰’的‘岁’,意思就是作物丰收,谷物充足。希望我们小五的未来,饱食暖衣,人寿年丰。”
这根稻穗,是小时候学铸器时,沈老太爷抓着她的手带着她雕刻的。
沈云岁觉得眼底有些酸涩,视线也被水汽遮挡。原来爷爷还记着这些,那为什么现在......
她眨了眨眼晕开了眼中的水汽,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她将幼时的工具收进箱内小心翼翼的挪至一旁,接过于邱为她准备的工具一一摆开。
原本想的是为宴礼打制一把小匕首,但是铁块拿到手时,她开始犹豫,脑海里都是宴礼把持削皮刀的手,白净修长的手指,劲瘦有力的掌腕。
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匕首并不适合宴礼。
沈云岁看着铁块陷入了沉思。张扬的宴礼,欠抽的宴礼,示弱的宴礼,还有那个看着飞鸟远去而沉静落寞的宴礼......
她突然就明白自己心中的感觉是什么了!
沈云岁系好裙布撸起袖子,将铁块移至铁墩上,操持起一旁的铁锤开始锻打。
她要给宴礼打制一柄弯刀。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沈云岁都是早出晚归,宴礼每天都没有看到她的人影,便以为她在忙茶园的事情。
直到快回程时,他才察觉出不对。
沈云岁院里主要有八个仆从。福禄寿喜四个丫鬟和北河南星两个小厮负责院内后宅事宜,东月是沈云岁的护卫,西夜负责帮助沈云岁处理生意上的事。
一般沈云岁处理生意上的事都会带上西夜和东月,但是最近每天都能看到西夜在山庄里闲得到处溜达,宴礼心里不禁疑惑起来。
这天沈云岁又是一大早便出门,把西夜留在了山庄里。宴礼找到西夜时,他正闲得坐在假山上喂池塘里的鱼。
“西夜,你家小姐最近在忙什么?”
宴礼突然在背后出声,西夜吓得差点从假山上摔下去,得亏宴礼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才幸免于难。
西夜重新坐好后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宴礼,沈云岁交代过他们,不准把她在铸刀这件事说出来。
在宴礼的灼灼注视下,西夜硬着头皮瞎说道:“小姐最近在茶园处理事情......”
宴礼挑眉道:“我昨日去了茶园,她并不在,而且你回答问题时都不敢看我,说明你在说谎!”
西夜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宴礼不禁皱眉道:“她在躲我?她还在生气?”
西夜赶紧否认:“怎么可能!五小姐她每天都在......唔!”
西夜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赶紧捂住了嘴,他纠结了片刻快速道:“姑爷,你就别问我了!总之就这两天你就知道了!姑爷我想起还有事要做,先走了!”
说完就蹿下了假山一溜烟跑了。
当夜沈云岁又是夜深了才回来,当她低着头抱着一个长条方盒准备下车时,视野里伸来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和她每日铸刀时所想的那只一样。
她讶异的抬头,宴礼披着落了薄雪的大氅提着灯笼站在车旁。
他噙着笑意服软道:“我们不斗气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