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嗡嗡嗡,嗡嗡嗡……”

沈见清觉得自己脑子里住了一只蜜蜂,平时懒散怠惰,没有一口产出,一遇到秦越分分钟勤劳到让人害怕。

真的很想把秦某人的腿锯了有没有?

嘴也缝了吧。

为什么有人能把善解人意和嘴欠缺打混搭得这么完美?

是她对这个世界理解得不够透彻吗?

还是她的思想太过狭隘?

她不就是只有162么,不就是没穿高跟鞋,要在老站不直,还172的某人面前抬头说话么。

有问题吗?

她也没拖江坪女性平均身高的后退吧。

……拖了两厘米。

所以,她真的,从小,就很讨厌有人拿她的身高说事情。

秦某人真的胆大死了,一次不行来两次。

沈见清将视线从电梯上方收回来,看向门上倒映着的秦越,说:“请把你的手,从我头上拿开。”

沈见清的语气非常平静,表情也是,但是一个“请”字,一个明显的停顿,把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

秦越抿了一下唇,收回手插进口袋里,说:“你今天怎么不穿高跟鞋。”

沈见清伸手拨了拨卷发,微笑,“白天的活动安排里有将近四公里的徒步,你觉得我是不想活了,还是不想活了?”

秦越在电梯门上和沈见清对视两秒,说:“嗯。”

沈见清:“???”

沈见清转身看着秦越,语气认真严肃,“秦师傅,要不你回去上班吧,我突然不想带你了。”

秦越低头看她:“我已经请过假了,现在去上班也不会算工资。”

“我付你双倍,你走吧。”

“不走。”

两人对视着,空气里充斥着无声的较量。

秦越在电梯停下之前,忽然开口,说:“沈老师,我很喜欢你的身高。”

沈见清两手环胸,直觉还有下文。

秦越说:“抱着的时候,你的脸刚好在我脖子里。”

沈见清搭在胳膊上的手握了一下,听见秦越最后一句,“我的脖子很敏感,所以很多时候,你不刻意,只是喘得厉害点,我就会因为受不了,不自觉地把你弄哭。”

沈见清握紧胳膊,呼吸停顿。

意思是,她的身高匹配了秦越的敏感点,秦越因此失控踩了她的XP,她就上瘾找上了秦越?

这个死循环简直完美。

但并不能抹杀秦越先后两次提起身高对她造成的心灵伤害。

沈见清把行李箱扔给秦越,身姿婀娜地走进电梯里,说:“这趟来回你开车,我要休息放松。”

秦越推着行李箱进来,按下楼层,等轿厢门合上了,才说:“我不会开车。”

沈见清沉默了,半晌,问:“秦越,你真的没有双重人格吗?”

秦越说:“没有。”

沈见清:“那为什么你十来个小时之前还把我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十来个小时之后就能把我梗得东南西北不分?”

“啧,只有晚上顺着我,果然是只想睡我。”沈见清说。

她自问自答的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扎在秦越胸口,有一点疼。

她又不是什么随便的人,怎么会因为想睡一个人就随便承诺自己的一辈子。

秦越握着行李箱把手,荒谬地希望时间能倒流到沈见清靠在路口的墙边问她“你是不是想睡我”那秒。

那一秒,她应该还是不会说得太多,但一定不会只是一个单调的“是”字,让沈见清对她刻板印象一直持续到现在,也让她费尽心机的努力变得杯水车薪。

有点不甘心。

秦越沉默了几秒,再开口,还是那副平静的语气,“提你的身高除了真的喜欢,还是想逗你。”

沈见清转过头瞪人,“我不追究就算完了啊,你别得寸进尺。”

秦越说:“不是你想的那个逗。”

沈见清侧身靠着电梯,“那还能是哪个?”

秦越说:“让你分神。”

沈见清:“……”

电梯停下,秦越先一步推着行李箱出来,等沈见清站在自己对面了,才继续说:“你昨天晚上很容易就提起以前的事,又很快过去,看起来似乎没对你的情绪产生太大影响,所以我跟你说‘节日快乐’,但我忘了,有时候越是深刻的,越不敢多做描述。一直到你睡着,开始做噩梦,开始抖,我才后知后觉知道我那句话说得太轻易了。我想跟你道歉,可我没有机会,你根本不想被我看出来,你一整个早上都表现得很正常。”

“伪装比发泄更折磨人。”秦越把这句话告诉沈见清,“我既然知道,就想找个理由来逗你。之前在路边,你听到我说你矮的时候,所有情绪马上就集中到了那一点,我看见了,所以我用这个理由逗你,既能合理的解释,不让你生气,又能让你马上分神。”

认识快三年,秦越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长一段话。

她的语速一如既往的缓慢,语气也听不出一点尖锐和控诉的成分,风平浪静的,听进沈见清耳中,她却无端觉得,秦越的情绪有起伏。

可能只是细微一点点,但一定有。

沈见清和秦越对视着,呼吸寂静。

良久,沈见清舔了一下嘴唇,声音很轻,“秦越,我不知道你是这个心思,对不起,你是不是生气了?”

秦越推着行李箱往出走,自然避开了沈见清的视线,“没有。”

她就是最近甜头尝多了,有点吃不了酸。

不过还好,有过去这两年多的经验积累,她刚才就算心里难受,也依然没有把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

“沈老师,麻烦开一下后备箱。”秦越站在车尾说。

沈见清拿出车钥匙解锁,走到秦越旁边,和她一起看着尾门缓缓升起。

“我来。”沈见清从秦越手里接走行李箱,费力地放进后备箱。

尾门还在闭合的时候,秦越就走了,往副驾方向。

沈见清在原地站了一秒,快步跟上秦越,在她要去开车门之前,迅速拉住她的手腕说:“等一下。”

秦越回头:“怎么了?”

沈见清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就是头一次看秦越的情绪有起伏,还是因为被她误会,心里很不舒服。

可这哪儿算正当理由。

谁被误会心情能好。

秦越也就是脾气好才没她发火。

静默持续片刻,沈见清上前一步,和秦越面对面站着,在她平静地注视下,两手从腰间穿过,抱在身后。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秦越的脑子有几秒放空,很快,久违到几乎被她遗忘的感觉汹涌而至。

4岁,她撞了头,强忍着不哭的时候,沈见清就是这么抱她的。

抱满怀,手臂斜在身后,手掌轻轻抚摸她的脊背。

一瞬间,秦越心里早已经平复下去的酸楚席卷而来,她在“被人看见会给沈见清造成麻烦”和“错过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获得这个拥抱”的矛盾点上稍作徘徊,就抬手回抱住了沈见清。

沈见清一颗心登时放松下来,下巴抵在秦越的肩头,叹着说:“拥抱果然是治愈小朋友的最佳良药。”

沈见清是脱口而出,早就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还说过,用词组句全凭本能。

秦越却是怀念已久。

21年。

她早就长大了,现在性格良好,情绪稳定,应该很容易就能接受沈见清的安抚,偏偏因为多了感情,心绪反而久久难以平复。

很陌生的感觉。

也很真实。

爱情本来就很擅长让人一秒生一秒死。

这才是她第一次体会,只体会到了很微不足道的一点,以后……时间太长,她想快点结束这段让她抓心挠肺的暗恋。

“沈老师,你以后再有不高兴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背着我?”秦越抱着沈见清,把心里话删了又删,只留下最冠冕堂皇的一句,“你想利用我来治愈你,我可以,但你要让我看到,我才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句足够让刚刚“分神”,思绪还很敏感的沈见清破防,她咽了一口隐约发胀的喉咙,笑声轻快,“说你傻你还真是,哪儿有人找着找着当垃圾桶的。”

秦越只问她,“可以不可以?”

沈见清提起的嘴角落下来,心尖像被人掐了一指头,酸疼酸疼的,但又莫名的,她感觉到那里渐渐变得潮湿温热,踏实安稳,像孤舟到港,也像枯木逢春。

沈见清被那股陌生的感觉催促着,说:“当然可以啊,谁愿意整天神经兮兮的。”

话音未落,扶在后背的手臂忽然收紧,秦越弓身下来,下巴压住沈见清的肩,说:“谢谢。”

沈见清愣住。

不该是她谢?

她受秦越的好,秦越谢她什么?

沈见清的思绪一下子乱了,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伸展。

“秦越,你……”

电话忽然响起来,秦越放开沈见清,若无其事地说:“接电话吧。”

沈见清眉心微蹙,看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听,“喂,你好。”

“我是。”

“对,我自己开车过去。”

“我带个人,她身体不好,坐大巴我怕她难受。”

“十点汇合是吧。”

“好,我尽量。”

电话挂断,沈见清看了眼时间,快速道:“上车,我们得赶在早高峰之前上高速,这边单休的公司多,马上就开始堵了。”

一忙起来,沈见清就顾不上去分辨脑子里那些模糊伸展的东西是什么,它们便趁着机会缩回去,不留一点痕迹,但就像浪过海平,风过林静,发生过的,总有某一刻会惑及五感,之后再以徐徐之势扰它清净,撩它安定,塑它具象成形。

————

十点差两分,沈见清和秦越终于赶到目的地——两市临界的一个度假区。

市委大手笔,沿湖租了三栋别墅给到场的32名青年人才居住,上午分了房,他们会步行到餐厅用餐,沿途可以欣赏园林化的景观设计,还有山水交映的自然风光,极具观赏性,就是……

秦越走路是真慢。

经过长达两公里的竹林,那些上来下去,蜿蜒曲折的台阶是真折腾她。

沈见清思忖片刻,找到活动方打了声招呼,暂时脱离队伍去等秦越。

秦越还在顺延而下的台阶上,身后绿竹绵延,脚下潺潺流水,不经意抬头看一眼被绿荫描绘过的天空,诗意光影在她脸上流转变化,像遗世独立的传说。

沈见清握了一下背包肩带,开口提醒秦越,“不用着急赶路了,我们单走,走到几点算几点。”

秦越闻声,脚步微顿,点了一下头,“嗯。”

沈见清笑笑,走上一段台阶,侧身靠在护栏上等秦越下来。

“坐一会儿吧。”沈见清用眼神指指高一级的台阶说。

秦越没有推诿,坐下来的时候,脚尖刚刚好挨上沈见清。

很轻微的触感。

沈见清低头看了眼,没做声,脚也没有挪动。

竹林里静悄悄的,风停云止,流水不歇。

沈见清靠了一会儿,听着秦越唇间的轻喘,说:“累了?”

秦越:“有点。”

沈见清没说什么,把背包从身后扯过来,掏出一个保鲜盒递给秦越,“我们歇一会儿再走,赶不上大鱼大肉了刚好带你去清新爽口的小吃,两个人还能图个清静。”

秦越打开保鲜盒,看了几秒里面摆放整齐的草莓,才说:“他们都在相互留联系方式,你不去,机会就错过了。”

沈见清轻笑一声,说:“吃你的草莓吧,别瞎操.我的心。”

“来之前,群里已经发了名单,该找谁聊,我心里有谱,再说了,晚上还有茶话会呢,几十个人待同一个宴会厅里,想错过机会都难。”沈见清解释。

秦越应一声,拿了湿巾擦手。

动作慢慢吞吞,吃草莓也是一小口一小口,很认真。

她这样还真不是斯文,应该是怕吃急了胃里难受,看着嘛……

沈见清忍不住笑出一声,怼怼秦越的脚尖,说:“秦越,你有没有觉得你吃东西很像小动物?”

秦越说:“没有。”

沈见清挑了一下眉,拿出手机,将摄像头对准秦越,给她拍摄证据。

几分钟前,沈见清为拍景调过滤镜,这会儿充满遐想的柔光笼着秦越,遥远模糊,触不可及。

沈见清拧眉,暂停拍摄,把手机塞进口袋。

秦越抬头只看到沈见清装手机的动作,顺口问:“找你了?”

沈见清的眉心还堆着,声音不高,“没。”

秦越一时无话可说,沈见清转头看

沈见清:“嗯?”

沈见清回头看见秦越捏在手里的草莓——水嫩鲜亮,色泽均匀,一下就把她寡淡的食欲勾了起来。

“吃。”沈见清说。

秦越想递她湿巾,她却直接倾身过来,就着秦越手里这颗咬。

这颗不大,沈见清凑过来,唇直接碰到了秦越的手指。

有一秒,两人都没动。

草莓的清甜香气在沈见清鼻端弥漫,她微微偏头,看着秦越,细密的轻吻从她拇指一直延伸手腕。

秦越腕上戴着沉香串珠,和她冷白的皮肤相得益彰,全都无关YU望。

沈见清却恶劣地想起它们在深夜里张扬的样子,神经被蛊惑,头一抬就吻上秦越的唇。

秦越几乎同时抬手握在沈见清颈边,将这个原本只想浅尝辄止的轻触变成令人头晕目眩的深吻,暧昧迷乱,炽热疯狂。

脚下的流水声断了又续。

秦越放开沈见清,把那颗放回保鲜盒里的草莓重新捏起来,抵在沈见清唇边,说:“沈老师,草莓。”

秦越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比起来,沈见清简直喘得不成样子。

她盯住秦越,说:“翻脸不认人。”

然后才把草莓咬进嘴里。

“嘶!”

酸掉牙。

“隔夜草莓是这味儿?”沈见清不止心疼自己那120块,还心疼自己一大早就爬起来给秦越装盒。

秦越听出沈见清语气里的郁闷,低着头,笑容从嘴边一闪而过,“小的这味儿。”

“故意的??”

“嗯。”

沈见清眯起眼,有些危险。

反观秦越,保鲜盒放在腿上,一手扶着,另一手捏了颗顶大的草莓,咬一口又一口,像是在品味什么稀世佳肴。

沈见清看了她一会儿,直起身体,回想起草莓摊主昨晚的话——她吃了我半篮子草莓不付钱,莫名其妙就笑起来。

贪吃的秦越显然要比站在窗边逗弄铜钱草的秦越更为生动。

沈见清静静地注视这个秦越,忽然想不起来她们刚开始有额外接触时是什么样子。

但是很明显,她更喜欢这个秦越。

“沈老师。”秦越忽然出声,“我歇好了。”

沈见清问秦越要了没吃完的草莓装进包里,说:“那就走吧。”

沈见清走在前面,走了几步回头,伸出手对秦越说:“还是牵着你吧,这样好像能走得轻松点。”

之前去林记,沈见清很明显有这个感觉。

当时还是平地。

现在上来下去的,她觉得很有必要再次借给秦越一点力气。

秦越站在台阶上,缓慢视线从沈见清精致的眉眼移动到手上,顿了顿,握住的是她的手,而不是和上次一样,仅仅只到手腕。

沈见清往过看一眼,也握住秦越,自然而然地和她手牵着手,一路往前走。

————

两人到餐厅的时候,午饭已经过半。

沈见清实在不想去吃剩菜,秦越也吃不了那些荤腥油腻的东西,两人就在外面对付了一顿。

下午活动方组织了几个拉近关系的小活动。

结束之后,一行人围坐着聊聊天,就换了光鲜的行头被带去宴会厅——空间不大,原本的大圆桌被撤下,换成几排长桌,方便面对面交流。

茶话会六点开始,光是市领导致辞就花了半个多小时,之后还有冗长的城市发展方案概述、人才扶植计划介绍,等到余兴节目开始,沈见清已经头昏脑涨,不过是强撑着一点精神在应付各种寒暄。

“你好。”

熟悉的措辞又一次在沈见清耳边响起,她下意识牵唇,露出完美的职业微笑。

转头一看。

沈见清笑容顿住。

一个穿着讲究的男人正端着酒杯从她旁边经过,坐在对面的秦越旁边,说:“你好,我是传承科技的叶承飞,主要做先进医疗器械的研发和生产,第三代全磁悬浮人工心脏就有我们一份。”

秦越说:“造福人类的事,很有意义。”

“过奖。”叶承飞笑道:“不知道你怎么称呼?主办方发的人员介绍里好像没有你,你是家属?”

秦越抬起眼帘,开口之前,忽然感觉小腿被什么碰了一下,很轻。

秦越眨了眨眼,看向对面。

沈见清一身端庄地靠着椅背,卷发优雅,红唇大气,修剪精致的眉毛懒懒一抬,瞬间气势十足。

两人隔空对视着,气氛平静而隐忍。

叶承飞久等不到秦越的回应,笑了声,说:“我这么问是不是太冒昧了?”

秦越垂一下眼,结束了和沈见清无声的对视,“没有。我叫秦越,是沈老师的家属。”

叶承飞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你早上和沈老师一起来的。”

“沈老师,这就是你妹妹?”叶承飞转头问沈见清。

沈见清微笑着说:“是啊,表妹。”

沈见清扫一眼秦越,想起她在相亲局上坑自己的事儿,恶趣味忽然上来。

“叶总难得主动,这是看上我们阿越了?”沈见清意味深长地问。

话落,明显捕捉到了秦越投过来的视线。

她当是秦·病猫·越被踩到尾巴要挠人了,其实不过是那声“阿越”从她口中说出来太过悦耳。

秦越陷入寂静里,想听她再叫一声的念头在胸腔里疯长,野蛮而无声。

叶承飞是个爽快人,沈见清既然已经挑明,他就没什么好遮掩的,说:“秦小姐很不一样。”

沈见清问:“哪里不一样?”

叶承飞说:“静。现在各行各业竞争压力巨大,大家的心都很浮躁,像秦小姐这种不紧不慢,从坐下,视线就没有乱飘过的性子太吸引人了。”

的确。

她一个已经和秦越相处快三年,本应该只剩平淡的人都没逃过“吸引人”这三个字,别人又怎么会发现不了。

沈见清右手搭在桌边,指肚摩挲着光滑的酒杯,含笑且深沉的目光对上秦越,“就是不知道我们家阿越是什么意思。”

秦越不闪不躲地回视着沈见清,片刻,她收回目光看向叶承飞,说:“谢谢叶先生的美意,不过……”

秦越稍作停顿,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桌下,沈见清悬在空中的小腿条件反射似的跳了一下,高跟鞋尖又一次碰到秦越,比前面那次短促得多,也明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