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晕染在纸上写出的字总是带着模糊的边缘。
这意味着,写信的人在提笔的时候总是有些犹豫,好几个地方,滴落的墨迹,暗示着,那时候这人沉吟,不知如何下笔。
“别逞强,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人就能承担的。”
就像这样一句话,在中间就停顿了好几次。
每一处停顿都代表折写信人的一次思索,每次思索都是煎熬。
……
蜡烛烧短了不少。屋里,杜安菱还在给远方的居士写信。
“不是我劝你临阵脱逃,而是如果事情真的不可为,就不要死命坚持下去。”
杜安菱写下这一句的时候,内心也十分忐忑。
自己写了,他会听自己的话吗?似乎那位居士一贯只相信自己,并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而改变些许。
“我这样劝,倒让人家认为是扰乱军心了。”
杜安菱可以想象到太阴居士接到信的时候会是怎么样一种表情,或许是带着失望的眼神,或者是含着愤怒的咆哮。
“不行!”
她心里否定了现在的信。
……
墨迹还没有干,但这张纸,注定是不会寄出去了。
女人从边上又拿来一张新鲜的纸在桌面上铺开,稍稍沾上了点残留在桌面上的墨。
又一次落笔,写下的却比之前顺畅许多。
“想来这么长时间,我也没有主动向你问过北疆的事情。”
“进来那田尚书向我说,现在北方的形势不容乐观,草堂上,甚至有派遣公主去和亲,以求得片刻安宁的想法。”
杜安菱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内心也是很纠结的。
自己不能劝他回来。如果劝他离开北疆,就是不够深明大义。到头来,绝对是会被别人批判的。
“家国大事面前,何来的小家利益?”
如果太阴居士不回来倒还好,这件事就是传出去了,也是自己这一个女子不明白家国大义。
如果他回来了,事情就更加不妙。
到那时,不光光是自己会被批驳,那太阴居士也会背上不少骂名。
“自私自利,以家事大于国事。”
像这样的名头,一旦背上去,就再也不可能卸下来了。
这影响的可不会是一个人,还有许多人。就算是千世万代之后,也会有人记得,在过往曾经有一个目光短浅的女子,一个空被红颜误的大将。
“真有些得不偿失!”
……
但是这对名节的重视大过了对个人的爱护,杜安菱在信里面再也不敢提什么有关让人回来的事。
“田尚书之言已十分明了,说是哪怕和亲,也不可能改得了北方虎狼之国的性子。”
到这里,便是女子对男方的支持了。
“北江滨疆守土有责,也不好说什么为了自家安乐而抛却国家的事。只希望有能力的时候,多做些事实在做不到的时候,保全自己为好。”
哪怕是信里面掺上的这一两句也有可能触及居士的逆鳞,杜安菱忐忑着,终究是不敢再这样写下去。
“北疆的事情已经这样急迫,而朝堂诸公却并不觉多为忧心,此事着实堪忧。”
“可并非所有人都对国事漠不关心,新科举有良才,为国多有忠心。”
……
信写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已经是浓浓的黑夜了。
蜡烛的火光照亮得了屋内,却照亮不了窗户外的园林。春夏相交的时候,晚风依旧清凉。
火光被风吹得闪出了几下,终究是坚挺地亮在那里。可光明并没有被风送回屋外。除却这一间小屋,外面依旧黑沉沉。
人有些疲倦了,却舍不得熄灯。蜡烛在桌边缓缓燃烧,这人就坐在屋里出神。
一不留心就过了子夜,再一晃神,早又是次日天明。
……
昨夜没睡好,天明的时候自然是有些昏沉沉的。
杜安菱揉一揉疲惫的双眼,在看一下桌面上铺开的纸。是送去北方的信,却写的不是那么好。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些话说完了,有些话却还没有说尽。
“不管了。”
她相信居士能读懂自己心意。
这是摇头,却被借居在这里的冬青看到了。
那人见了,总是少不了一番说辞。
“想不到妳又写了些东西,是要给那居士送去?”
猜到了信里内容,冬青对杜安菱这个“老姐妹”,也有些不值。
“妳是不是还以大局为重?如果这样,我们这些普通人还真要好好谢谢妳!”
话里说得阴阳怪气,听这话的人脸色变了。
“妳说什么?”
“我说妳啊,就是太不想着自己!”
朋友不解的事杜安菱哪能不明白?只是那“就是我说了也没用”的话,不好再讲出去。
唉!
她觉得,自己有些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