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春夕方好恋旧(五)

想起这几年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杜安菱确实有些不能释怀的。

那冬青的一句话唤醒了她,让她了然,自己在过去的这么几十年间,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

那居士对男女之事并不是什么看中,这自己也是找有知晓的。

毕竟从前也注意到,他和自己谈论的更多是和诗词有关的,或者有一些乐理、图画之类的内容。相比之下,那所谓卿卿我我,更像是一种长谈之后的调剂。

这样看来,他找自己更像是找一个知音,而不是找一个慰籍。

想通了这一点,心头既有高兴也有不悦。

可清醒的人终归是不会喝,那追求的人一般计较,只说了一句“你就别老管闲事了”的话,扶着她到客房里躺下。

却因为那喝茶更加清醒了,看着窗外的星空遮上一片薄云。

……

回想起这么多年,居士和自己的情感,又和别人有什么样的不同?

思考是没有什么结果的,却想起许多很早就被忽略的事。

“说起来也是惭愧,我把这事一圈做下来,竟连个和自己说话的人也没有。”

那居士曾经跟自己说过他的不悦,便是他身边根本就没有几个和自己同心的人。

“那些曾经和我一起打仗的人,觉得我现在变成了一个文人墨客,倒不怎么走动了。”

“国朝的那些才子,又大多觉得我的出生不怎么好,原本就是一个当将军的料,根本就不应该去凑什么和诗书有关的热闹。”

这位居士当初也是非常苦恼,说来说去一把辛酸泪。

可自己当时却没怎么听,只当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诉苦而已。

“若是让你觉得他们这个待你不好,那个待你不好,就让他们待你不好得了。”

“就算是他们在不容于你,只要你自容于自己,便就无妨了。”

……

杜安菱深深怀念那段时间,也想不起是谁给了自己勇气,竟然在那居士面前说下这样不正当的话。

“反正就这春月楼里,也有好几个对你倾心。”

她当时的意思多多少少带着些“别人不待见,可是我待见”之类的含义,说出来却见着那才子眼里放光。

当时自己并不知道才子是太缺乏安慰了,被自己那简简单单一句话震撼了心。

只是后面又听到他的一句话,惹得自己心底也不一样了。

“妳不知,我倒是多孤单。”

那自诩在当今天下找不到第二个能与自己比肩的“大才子”,就是那样训顺地躺在自己身前,说着那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的话。

像这样的回忆早,就成为她放不了的瞬间。

……

等着,那星空万点后终于出现了一轮下弦月。

还没有比满月亏欠多少,申请的时间也不至于太晚,就这样从东方照耀着星空,遮掩了那一片不怎么明亮的星辰。

杜安菱忽然间有点睹物思人来了。

“倒是记起当初的月了。”

多年前曾有一日,在春月楼里见着他望月无声。

“你怎么望着那月光?”

那时的自己在一边看着,只觉得这人突然间呆傻。

“在这春月楼里面呆着,可是每一刻钟都要花不少银子的。”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他那样太浪费了,说出了这句话来。

可是,刚刚说出这话就又后悔了,毕竟那“在这呆着要花银子”多多少少有些催促的意思,让人想起那关于“春宵一刻值千金”的不诞场景了。

“倒是觉得,这月下照着那样多人,也不知道有几个关心过这月光。”

居士曾经这样说过,那话里面是带着些伤感的,转过来的严厉,到时等着女人的回话。

可在那一天,自己并没有说什么。

总不能讲一句“只要你看这月色,就有人去看那边”吧,那样说起来,总有一些拍马屁的意味。

“大抵都是在中秋思念的时候把情感往月亮上一寄托,换了些别的日子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居士曾经这样极不乐意的,甚至带着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思,鄙夷起这世界上不知多少人来。

也不知道是对那外面的情景太过失望还是什么,虽说有那般建功立业的心思,居士一直都没有掺伙回朝局中——只是往后面来,倒真的交到了几个清流朋友。

自己在春月楼里,是不怎么看得到外面的局势的——可居士把那几个好不容易找来的朋友也一起带过来,那春月楼的厢房里到真真切切有了些“阔论国家事”的样子。

这些,多年前曾被那人津津乐道,也不知现下又如何了。

“说不准还和往常一般。”

杜安菱偷偷地算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