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对面一个烂醉的人,依旧清醒的那位总要担当起一定的责任的。
可是,杜安菱如今却犯了难。
并不是因为她之前没怎么照顾过那些喝醉酒的人,而是因为现在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正说着往昔的故事。
一句话说得比一句话悲惨,他是把自己当成诉苦的对象。
杜安菱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到的是倾听,而不是上前去干些什么。
毕竟喝醉酒的人体现出来的,往往是自己的真性情。
……
“妳是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迷恋他。”
醉酒的人估计是想到了往昔的一个恩客,春月楼里面回忆总带着些说不清的颜色。
“他写过,罗裙漫卷纷飞雨,庭下佳人眼胜花。”
“他说过,逢君处,方知生活意趣。”
一股脑的“他说”连缀出最终的那句话。
“可是,为什么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让我一个人好等。”
冬青惆怅在那酒桌前落下辛酸的泪水——冬青这个恩客的故事很多很长,杜安菱当时也是听过,却没有真正见过。
她想说什么“别去寻思着那些过去的苦了”,可话到嘴边,又想起那言说者目前是醉了酒,不可能听到自己的劝告。
一声轻叹,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做不了什么了。
“说吧,反正说下去也没什么,我就在一边听着。”
终归是有些无奈,杜安菱选择作为一个听众,在一边倾听。
……
“这往后,我也知道了,世人心心念念的所谓才子佳人,终归是不成眷属的。”
“毕竟那有才的人都是些不怎么靠谱的,一个个有了钱又觉得自己那才能与众不同了,就想着去贪恋些小姑娘。”
冬青过去确实是被伤透了心,曾遇到过的那青年才俊,听说往后也是个流连花丛的主。
“到头来却也觉得,那些穷苦些的人,倒说不准会好些。”
春月楼这里是不会来什么真正的穷人的,冬青嘴里的那个穷人,实际上也是寻常人眼中的“富户”。
“本来也没有多少钱,付出到一个人身上,终究是没有心思再去别人那里了。”
不曾想冬青从前也有过这么多的心思,杜安菱诧异了。看着那趴在桌上醉酒的人,知道是这四面污浊,毁了一个天真女孩儿。
……
“便是如此,我遇上了他。”
冬青一叹,杜安菱迟早输起的是那个败家子了。
确实是一个败家子家中本来也没有多少钱,却为了春月楼赔上了大半,到最后自个也有些穷困了。
不过,到底并不是真正的穷人所谓的积蓄还是有一些的。
拿去和冬青自己的私房钱一起赎了女人出来,过上了那经营客栈的日子。
……
“没想到也是个不靠谱的,只知道花钱大手大脚,却不晓得赚钱的难处。”
这段往事自然是被人熟知的,那时春月楼里争相传着,“有个姑娘,为了心爱的情郎花了自己积蓄,把自己买回去却跟着遭罪”的故事,其中有部分来由就是眼前这冬青。
她确实是个苦命人,丈夫年轻的时候花钱毛手毛脚,是她一个女人辛劳才撑起这个家。
客栈的经营越来越好,离不开冬青的努力。而那商人自己出了钱赎买人回来就已经是大功一件,让别人帮自己赚钱也是理所应当的。
“没想到这男人老了,富贵了,就变回原先那样。”
心酸的泪水溢出,桌面上不知是酒还是泪。
看得桌子对面人心疼,却有些不知所措来。
……
“这么多年,我也是看透了,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冬青有些伤心,手拍着桌面,不住发出声音。
“妳那个太阴居士也是的,看着那国是比什么事都重,真以为没了自己了,这国朝也就过不下去了?”
“也亏的是妳这个人大发善心,不然他终归是孤家寡人一个的。”
那冬青说完了自己的伤心事,扭过头,却对酒桌边依旧清醒的那个人开起炮来。
杜安菱躲闪不及,一下子被别人这一句批驳整的一个人都蒙了,可回想起来,这何尝不是自己的想法?
“没有我,你绝对是孤家寡人一个的。”
当年还在山里面的时候,自己就对隐士有过这样的想法。现在被别人明目张胆说出来了,虽然有些恼羞成怒,却又觉得是理所应当。
“妳啊,就别醉了。”
有一次觉得醉瘫在那桌上的人有些不雅,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忍着她这样扒下去了。
却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当主人的做得有些不地道。
一股愧疚感浮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