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终究是越来越沉。
许多已经以往的梦都被翻出来,许多当年的记忆换来了今天的片刻沉吟。
杜安菱知道,自己一时间是走不出来了。
自己太久不见着太阴,边上那思念也变了样子——到如今,多半的时间也是对当初的回忆。
仿佛见着他从门口走进,在属于他自己的田庄里看着那冬天收割后的良田。
看着那佃户的子女,回过头对自己一阵异样的目光。
……
“他们来上学,可是交了束脩?”
那太阴居士虽说欣慰,却转头带着狐疑的成分。
“没有。”
杜安菱想说,可见着那太阴居士的脸色,将句子在嘴边转了两圈,终归是没有出口。
“就——就将那种田收的租子,分了一部分……”
杜安菱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太阴,想来那熟读诗书的大儒,或许会对自己这种带着些“离经叛道”的做法不满吧。
“妳这个做法,倒是有趣。”
却没想到,那人确实是有些不满,可脸色也没有那样差。
“可,妳怎么请的先生?”
正问着,从窗户看到里面在宣讲的秀儿——那太阴的脸色一下子就臭起来,换了间房子,在看,里面却是瑜若在教书。
一下子便是有了质问的念头来。
……
“太阴?”
杜安菱有些胆怯,居士的这种表情她见过的,之前遇上大多是互相不搭理——可今天不同以往。
今天是自己有错在先,那太阴居士对自己怎样谩骂,怎样指责,都是有道理的。
可自己不论是怎么说,都是为自己开脱。
想着,心中有些不好受。
可为什么不见数落?
回头,却挨着他的沉思——太阴居士抬起头的片刻,杜安菱明显读到,他的目光不一样了。
带上些包容,还有些许赞赏——这是同意了她的做法?
“安菱,妳这样做,不怕那两个少年误人子弟?”
他终归是质问开了——可这样的质问,难得没有底气一番。
“也是我多想了——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想着当一个先生,教一两个人的。”
那太阴居士总是很快“了然”了,目光一下子变得柔和了许多。
“妳的想法,大抵差不多吧。”
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身边的杜安菱。
杜安菱抬头,却不在见着他眉目中已经悄然升起的阴沉。
……
“或许,是这样吧。”
听到那太阴居士自己的言语,竟是有些不确定的样子,杜安菱总是有些诧异的。
自己面前的这位居士,从来是以自己的意见为中心,总觉得别人的想法不对,不好的——怎么能这么容易被说服?
“多些识字的人,也好点吧。”
他竟是那样叹了一口气,让杜安菱从眼角看出了几分从忧国忧民中生发出的无奈来。
“太阴?”
她试探着。
“是我之前的不对了,学文如何需要拿钱财来验明诚心!”
太阴居士算是被人感悟了,那一声长叹让杜安菱都有片刻的失神。
“看来,是错了——是我错了,也是这许多人都错了。”
他似乎有些颓唐,好像自己一直坚持的东西都坍塌了一般。
“国朝并不是需要太多饱读诗书的士子,却需要更多通晓些文字的读书人。”
他笑了,却是对杜安菱的感谢。
让杜安菱受宠若惊。
……
那太阴,何时对自己有过感谢了?
那边,书屋中的那个瑜若,曾经让她受过太阴的深深一谢——男人对自己的血脉总是重视的,这一点,哪怕他看着脱俗,也没法真正避免。
杜安菱笑了——太阴,也是个寻常人。
是的,他确实是个寻常人。
杜安菱想着,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还向自己感谢过,那是他去了破虏堡之后。
依旧是血脉的事情——是的!
她忽然醒来,感到身上的疲惫——还有那不经意间感到的颤动。
抬头,不见归来人。
她回到现实,怅然若失。
原来并不是那太阴转了性子,赞同了自己的想法。
分明就是自己在做梦,梦到了太阴在身前,梦到了他的举止——而终归不是现实。
……
太阴居士还没有回来,京师已经是冬天的最后一个月了。
虽说是月初,却实实在在是冬季结束的那个月。
杜安菱想着,心中稍稍变化——冬天,最后一个月,很快就要到春节了。
新春已经临近,可自己依旧是在这里独处——那太阴,久久未归。
她的心底还是有些烦闷,可已经好多了。
他就是没回来,又如何呢?
杜安菱打理着屋子,对着镜子察看自己的容颜——一切,还好。
推开窗,飘雪了。一片雪花飞到她的手上,在掌心化成了一滴水。
瑞雪兆丰年,明年应该比今年更好,她如是想。
看着窗外,已经变了洁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