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
离开的人有许多,除了刚刚离开这里的冬青,还有早就离开自己的太阴居士。
这座偌大的田庄,在入夜的前夕变了模样。
万家灯火是不存在的,可那田庄边上的一排佃户的住宅里,倒是有蜡烛燃烧的光晕。
这里面,有多少家团圆?
杜安菱不知道,却想知道。
……
走在庄园里,她看着那片稻田。
稻田边上有田埂,田埂一边是俨然一座小村落的佃户房子——边上有牛棚,有粮仓,还有个马厩养着几匹马。
这里是一片嘈杂的地方。
中秋之前天气还没有彻底冷下来过,加上中秋这两天有些许回暖,夜里的草虫并不少——夜来虫鸣声声,侧边有人玩耍。
是几个少年。
佃户的子女身上穿着粗布衣衫,却并不是太破烂——太阴是体恤农民的,从此就可以看出一二。
可这些少年少女,终究是佃户的儿女。
一句句“夫人好”让杜安菱一下子没了心思继续走下去,那生疏的“主人”二字刺痛她的心。
她,真的和他们差那么多吗?
她不想自己和这些少年之间存在鸿沟!
……
“杜娘子!”
身后是熟悉的声音,看一眼就知道是秀儿。
秀儿身边还有瑜若,这两个手里抓着的却是厨房做的月饼。
“杜娘子,来,尝一尝!”
少女笑着,却让杜安菱心中有一丝丝不好受。
也不知怎么说,反正是有些不太对的感觉翻上心头——可能是思念吧,却多了些恨意。
这可是中秋!
中秋夜色好,地上人团圆。
可是——谁团圆?
……
杜安菱承认,自己不争气地想到太阴了。
太阴居士也不是没有和自己共度过中秋——春月楼上日夜,他总是和自己为伴。
自己在春月楼上的房间朝向不是那么好,中秋望月,总是被那延伸出去的屋檐挡着——所幸春月楼边上是一条河,河中水波荡碎的,总有一轮圆月明亮。
“如果是在我那边,就不用这样费力看月。”
太阴当时曾经这样对自己说过——那时候的太阴,应该还没有在山上建造自己的屋子吧。
如果那样的话,太阴说的“自己家”,也就是现在的庄园。
看着那月光,杜安菱忽然意识到什么。
……
手里月饼还剩一点,吃尽了,手上还残留着几点油花。
杜安菱急了,从此处往回走,便是太阴居士当时建造的园林。
园林不是太大,也就八亩大小——却有着亭台楼阁,也包含水榭和长桥。
杜安菱走进园子,穿过月门,小径两边碧竹带影,风动簌簌响,竹叶飘动地上影。
杜安菱走着,回忆起他的诗句。
“风吹竹叶动,搅我月华游。”
这地方,这风景?
那从竹叶中透出的光斑在地上跃动,真的让人觉得有趣。
“行竹径,出岸台,有水榭凌空,残荷阑干,尽在秋月中——而彩云正当空,明月亦在彩云中。”
这风景,这地方,完全对的上!
杜安菱难掩心中激动,可秋夜凉风总是催人冷静。
……
“昔日太阴居处,今宵月色又圆。月下遥遥相忆,徘徊水榭前。”
杜安菱看着风景,却不止是看着风景——回忆着春月楼里听到的他的吟诵,杜安菱在品味着太阴的心思。
就感觉那人依旧在身前,在自己的园子里徘徊,看着天上一轮明月,思念着他思念的人。
他当时思念的是谁,杜安菱不知道;可现在站在这个地方的人思念的是谁,杜安菱心底很是清晰。
“太阴,我想你!”
杜安菱之前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心情,可情由心生,往往在不经意间就泛滥了。
她回头,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两个少年——瑜若同秀儿,这两人竟在那边一直看着自己!
顿时觉得自己有些丢脸,有些不敢说话了。
“可是想居士了?”
瑜若看到母亲许久不曾说话,觉得气氛不对——遥遥开口,却越来越小声。
说完了话已经涨红了半边脸,急忙转身,牵着秀儿的手就消失在月门之后。
留着还在在这里对月孤影的杜安菱,在那“观月对影叹太阴,伤别离”着了。
……
这——
杜安菱看着那两个急匆匆跑走的少年,不禁失笑。
不过,只是自己一个人了吗?
一个人的中秋,也不尽是苦闷!
看着月光,那明月照亮四周花草——湖水波荡漾,她记得太阴说过的话。
“此处水上有船,船上有桨。船桨弄水波,此处的月色总是碎的——不如在我那几个园子里好看。”
确实,此处没有船,水上风轻波平。
可,月色也不圆满!
想着,倒是日后相见时要揭露的短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