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中秋月夜杜娥悔恨(二)

山谷里早已没有多少有人生存的痕迹,道路两边青苔长满,一段长溪两岸多是落叶飘。

已经是中秋前了,山风带上点寒意。

秧苗种下,却不曾有人照顾,田间杂草盖过了,本应该抽穗的那些秧苗而今长势细弱。前边是太阴居士当年生活的地方,草庐几间,如今一样多尘灰。

不,没有尘灰,雨水洗去了屋顶的灰土,留下的是一片片淡色苔痕——这地方,本来就不像之前那样了。

杜安菱走过,一步一步踏着这本来熟悉的地方——而今,人已去,为什么觉得陌生起来?

那边,她画下太阴劳作的地方,看不到“老农”躬耕;这头,父子舞剑的地方,怎还有剑影刀光!

一切都过去了啊!

仅仅是一个多月,就不再有往日的踪迹。

……

这一趟,她心底失落得紧。

一步步,踏足归去,前面是草庐,是自己曾经和他在一起生活过的地方——那里如今依旧没有倾颓,看得到院子里沙石小道,窗前曾有一株花。

小轩窗,而今不见佳人影。

推门,踏足,一个月没有人气,这屋子里有些阴凉——仅仅是一个月,没有引起太多改变,只是这里桌椅上,或许落了一层灰。

走进自己曾经居住的那件屋子,也是太阴曾经休息的地方。案上是落灰一片,灰土下放着一张字条。

是他写下的字?

他会有什么留言?

……

“芍药——”

“我知,如此称呼并不是妳愿意听的——可是,妳还是当初的性子,也就自作主张这样写了。”

“看我书,应归来。或一月,或两月,大抵是不会比中秋晚多少,或许还不到八月妳就回——如此皆不时重要的,妳回来就是了。”

“我惹怒了妳,让妳离去——并不是一别两宽,而是互有记挂——如此,便好。”

“昔日之悲喜不论,今朝之音讯难传——此信,便可当作是绝笔了。”

这一段只是开头,可仅仅开头便让杜安菱看不下去——泪水模糊了双目,她有些不敢再看下去了。

可是,该看的还是要继续看,书信里的内容,她也是忍不住要翻下去的。

这一看,就又干不了眼睛了。

……

“近来屏风居士所说之事,妳也应该有所耳闻——我这一趟也是去北边看看,不知道北境局势究竟如何。”

“北疆有我从军时候故友,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北国心思不知,若成兵灾,我或披甲上阵也要博一博!”

信中留下的句子,述说着太阴居士心底的忧虑。

“若北境失陷,国之不存,我又如何可归隐?盛世进山,乱世出山,此隐士之志向,向来尔心知。”

笔墨至此,有一个墨点——那时太阴居士踟蹰的痕迹,他竟也有这样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不过,都没什么了。

杜安菱包容,只看着那后文——却是个“赠送财产”的文段。

……

“京师四周之庄园,归瑜若所有——此事我已和管家道尽,地契在书箱里。”

“庄园所在之地,自然有人待君——不论是月后而归,或如从前那般等君一年,尽是可行,或看君期。”

写下这几段话,太阴居士有停顿了一下——一样留下了一个墨点,下面的字迹还被划去了好几次。

最终只留下一句话。

“此去不知归期,但愿有人替我洒扫庭院罢!”

……

不知归期何时,却盼有人洒扫。

杜安菱差点就一句“想得美”出口,可又忍住嘴边不曾说。

他,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边疆归来了——才写下的那样句子。

而自己应该怎么样?

应该接下他的“好意”,却不干事情?

绝对不行!

杜安菱此时不知应该怎么说,反正是有些定不下心。

久久方才吐出一句,道是“果然”,可不伤心。

“这一趟,怕是没有那样轻松。”

怎会“没有归期”?

或许不至于不测,却也不会简单到明日就可以归来。不然,以太阴的性子——

杜安菱苦笑,转过头,窗外却又来人。

“杜娘子?”

是秀儿先来到。

……

出屋,秀儿和瑜若都在的。

秀儿在这里说的话许多,瑜若却和杜安菱一样多了些沉吟。

没办法,瑜若自己和太阴之间也有一层关系,便是让他也随了几分杜安菱的心情。

“杜娘子——太阴居士他是离开了,可是他这一走,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她是没什么舍不得,可是自己有啊!

杜安菱苦笑,看着秀儿——什么时候,这秀儿也有些不懂自己心意了?

或许,只是自己对她要求太高了些。

自嘲,却安抚。

“其实,我都知道。”

“其实也没什么的。”

她早就想开了,这点又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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