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的不假——这几年,真的是灾荒越来越多。”
当商队头子的自然有一番不凡,看着杜安菱的面色变了变,终究是道出自己的念头来。
“这灾荒其实也不打紧,如果单单是一年,那就无所谓了——反正自己有点粮食,加上朝廷送来的赈济,活下去从来不是什么难事。”
“难就难在,连着灾荒——第一年老百姓还能吃点存粮食,第二年就只能靠上头赈济——养人养一年,就是朝廷也撑不起这样的消耗,”
他说着,叹着。
“于是就出事了!”
……
粮食赈济照样是按时发下来,朝廷还没有穷乏到真没粮饷的地步——可是各级官吏的克扣照样是按时出现的,十份赈济粮有六份进了官吏腰包。
这解释很常见的事情了。
杜安菱听着那商帮头子的叙述,他倒是个正直的人。
“每当饥荒,当地粮食的价格时常要高出附近十倍不止——像我们这种人,就是行走于灾区和灾区之外的。”
他说着,看着,目光游离着。
“那时候,我们将粮食送到灾区,本想着低价‘卖完就走’——可怎会那样简单?”
“当地的米店面店往往有一个协议,如果外来人低价售卖粮食,只能售卖给他们——不能卖给百姓的。”
他的目光低沉了,杜安菱也同样陷入沉思。
“他们就这样发财?”
为富不仁,令人发指。
“你还指望他们怎么发财?”
那人却宛若在笑话杜安菱天真。
……
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真有些惊世骇俗。
杜安菱叹口气,并不代表她接受了现状——瑜若跟着叹气,却抽一下腰间的长剑。
“若是能分一份权,必当执剑走锄奸。”
他的目光炯炯,被身边几人看在眼底——一阵胆寒有之,谁料是几分震慑!
“这位公子的想法真心不错。”
他念着,有一丝不一样的感情。
“想法是不错,却欠缺了几分沉稳。”
他终究还是摇头,竟是替人惋惜。
……
“瑜若,你这想法——”
杜安菱扶额,一丝不怎么好的心情散难去。
“是说,我这个想法太过于冒险,根本就不切实际,对吧。”
瑜若笑着,看着杜安菱,再转头向秀儿。
“秀儿——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
秀儿没说什么“大公子英明”,也没道一句“我赞同杜娘子的想法”,只是,目光难以离开瑜若的脸庞。
“你这话,能当真?”
她的问题很奇怪,瑜若却一听就懂。
“自然是做不了假的——妳怎么还不信我!”
那大男儿有点委屈的样子,真让人发笑——而杜安菱等也没有忍住笑。
“令郎这样子,倒是难得。”
商帮头子道出这话,目光却迟迟离不开少年。
“放心好,再怎么也不会把人教岔的。”
杜安菱终究是这样说了,可连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说的话,能否实现了去!
……
朝朝暮暮有时尽,此时此刻话佳期。
对杜瑜若而言,母亲早就是自己身边最让人烦躁的一个存在。
好在这个存在还挺有自知之明,从来不做什么能惹恼人的事情。
瑜若指的是,在自己烦乱的时候麻烦自己。
现在的自己被秀儿那句话问得心烦意乱,想要问她到底摆着什么心思,却迟迟不能开口——烦乱的自然是内心,可却怀着些不知名的念想。
念想着,有个人会帮助自己。
这个人就是娘亲。
在瑜若的记忆中,杜安菱对自己时常是带着点不满意的——见多了也习惯了,他根本就不把这当成什么麻烦事的。
毕竟,她是懂得自己的。
对于子女来说,“懂得自己”往往是他们对父母最高的评价——杜安菱不知道这些,秀儿却清楚这点。
可她现在没心思追究。
……
“瑜若——你啊。”
“我怎么了?”
“你这是怎么想的,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此刻,秀儿一副恨铁不成钢样子,活脱脱一个对学生指手画脚的老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要改,容易吗?”
虽只是比瑜若大那么几年,秀儿在许多地方比这个富贵公子看得远。
“若说什么‘当官’,你的才干足够你当个大官;可如果你要主持变法——国朝上一个主持变法的,结果却是很不好。”
她说着,看着瑜若,尽量不去激怒他,对他一抹笑。
“若是你那样干了,我怎么办?”
这话说出来无意,听进去有心——自己去了,她不知道怎么办了?
瑜若突然变了,双手搭着前面女孩子的肩——目光直愣愣对着她双眼。
“妳刚刚说了什么?”
他乍起,让秀儿不知所措来。
“啊——我……我没说什么啊!”
她是真有点惧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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