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渡船的时候,往回看一眼江对岸的京城。
京城很大,城市繁华,可如今只浓缩成水面以上断续的一条线——船帆,绿树,所有的东西都能把她割断,这边展望,偌大的城池看不全景象。
杜安菱再看一眼,便上了马车。
京城附近是平原,水网密布多河溪——所谓密如蛛网是也,铺展开其中镶嵌沃野良田。
这里的风景是一成不变的,向西马车向高山,高山脚下有村落。
还有一处小城,叫什么“西津卫”。
距离京师不过十几里,正午前后就到了地方。
……
继续走,还是就此歇息?
杜安菱心头是有些问题的。
照理说自己应该是不急着赶路的,一路走一路体验路上的风土人情,这座小小的“西津卫”自然算得上是其中的一战。
但这缓缓西行也是不太行的——心底有一个念头,便是说,自己应该抓紧时间。
“已经算是秋了,冬日到来时去南国,可不是要抓紧时间?”
心底的想法,多是“大江两岸都是京畿之地,想来也是一样的风景”一类的。
可是入了城,才发现不一样。
……
西津卫长一里,宽百丈,周围三里半,妥妥的小城一座。
西津卫原先是军镇,西征之前是守卫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西征后西津卫由军转民,除了西北方向四分之一的城池外,剩下的大半座城都被合院和商铺占据。
这一镇西津,已然变了样。
但这里面的风气还是没怎么变的,城里人大多是原先镇守军士的后人。男人看着孔武,女子也没有几个体弱的。有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目光炯炯,一看就是老兵。
可如今,却在街头摊烧饼。
秀儿见了烧饼,喊着要买一个——比她年纪还小的瑜若一脸无奈,看着她有些出神。
“瑜若,你要不要?”
察觉到那人目光却不疑有他,秀儿随性开口,只是要那老兵多摊一个。
“那就要一个吧。”
她都付钱了,瑜若才慢吞吞开口。
……
烧饼上沾着她的味道,瑜若吃起来香甜。
杜安菱在一边,却和那老兵话起了往事。
老兵时年四十八,放在当年先帝西征时候也不过刚弱冠。
“我父亲就是兵丁,我也就当了兵——西津卫那时就已经不打仗了,大多数都是当农民一样。”
这老兵诉说着,回忆起当年的烽火。
“当时西津卫抽取了八成的人去西征,凑数的而已——在大战中迎上那边乎图大将军的一次反攻,整个去了一半。”
前前后后还有不小战损,活着回来的,十个里面只有三四个。
“后来西征结束了,国朝不需要兵丁了,就让我们回来——然后,西津卫也裁撤了,剩下的也就是当年守在这没走的那些人。”
老兵变成了农民,后来又因为商业兴盛,到路边卖起烧饼来。
这就是他的往事,听起来寻常,实际又不寻常。
杜安菱一句句等他说完,心底却总噎着,有种感觉总是说不清。
……
“妳是偶然经过这里的,不知道很正常。”
看到杜安菱脸上的表情,老兵笑了。
“这几个少年,很幸运。”
幸运生在盛世,又带在富贵人家边上。
是的,老兵把杜安菱当成富贵人家的女人了——身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诗书气息,虽还染着几分妖艳,却不能占去主流。
“好吃!”
秀儿一句话打破气氛。
“往西,日落前能到哪里?”
杜安菱笑了,却转头问起卖饼的人。
“往西,日落前是可以赶到峪口的——大概还有五十里路吧。”
看着西边城墙,那后面挡着远山。
“峪口那边也是很久没去了,不知道那里和这边是不是一样的。”
老兵不知为什么回忆起未来,有些伤心尽收眼底。
……
可杜安菱没有心思安慰。
五十里路,是有点远了——可峪口县城的名字她听过,坐落于西山脚下,往西就是西山。
那边也有一条河,像丛山这边的河流一样倾泻向大江——只不过,那条河在刚刚流出山地的时候,就被水坝分散成好几道水渠了。
这水坝是前朝人修建的,之前从太阴居士的书册里面见过他咏怀的诗文——自己为什么又想到太阴了?
脸色一沉,杜安菱劝自己不要多想,可心思就是不能顺着自己所想。
“杜娘子,瑜若托我问妳,这一趟西行,能不能去西边大河?”
那小姑娘总是在恰当的时候打破自己的思索,杜安菱晃一下头,把和他有关的画面甩出去。
她才不要往那个方向想!
可那人,偏偏又忘不掉。
“妳来了。”
怎么又是自己回山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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