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波泛西津渡,长使离人泪沾巾。
马车在城西走,马上就到渡口——准备上去那甲板宽阔的渡船,从这里渡江倒对岸去的。
可马车上的人看到了异常。
是有些异常的,瑜若赶着马车的动作忽然一停。一个转弯,露出马车后面跟着的人。
那是这几天刚刚熟悉的冬青,她刚刚从另一辆马车上面下来。
“前面的可是杜家的马车?”
她的声音被风吹远,让杜安菱等听得正好。
……
这是明知故问的,毕竟这昨天看着马车停在自家客栈下的人,怎么会认不得这崭新的车?
“杜娘子,妳走了!”
看到一样下了马车的杜安菱,冬青的眼神变了。
“连头都不曾回过!”
这话里面带着些许委屈,听起来让杜安菱有些诧异——她,在自己身前,觉得委屈?
“之前一直跟在后面,可是见到妳这马车一路不停!”
原来是早就追在后头,可整段路下来,杜安菱他们都不曾等一下“追上来”的人?
她反思,自己好像真的有些错。
“冬青,多谢妳来送我。”
她终究是来送别了。
……
西津渡口一朝去,归去何年未可知。
在国朝西征之前,西边的国境距离京城不过五百里——过了西津渡,大河以西就是接近边疆的地区。
那时候,“渡西津”就已经有了特别的含义。
国朝西征前,大江西边,不少贬谪流放的官员,不少失意踟蹰的文人——可国朝西征,这就变了。
西疆拓土千里,直到大河北流的河谷——再往西就是蛮族纵马的原野,却也被先帝的队伍清扫出一条大道来。
商道往来有客商,这时候,西津西渡,不再是贬谪之官的专属,也不再是失意文人的标配。
西边有被灭的邻国,那片土地如今已经是帝国的又一个中心——不少粮食产自西边的盆地,商队从西津往西,到西国,甚至出国境。
“渡西津,两相离。东西分隔千里,白首莫能重聚。”
西疆虽还有戍边的人,可军旅,贬谪的诗词少了。
可也不时没有!
……
“杜娘子——西津一别,各自安好。”
本有千言万语,可那样对视得久了,从脑海中翻出的也简略了许多。
“各自安好。”
杜安菱怎能不清楚言语轻,情谊重的道理?却还是强颜欢笑。
“国朝而今,不似从前。怎么妳这样一说,就变成,‘使君西渡无归期’的样子了?”
她点一下冬青的额头,冬青对她的异动无可奈何。
“杜娘子——妳!”
“一年后的秋,等我会这里!”
杜安菱看着天地间一道浩荡江水,江流上航船往来不息。
“记得!”
怎会记不得!
……
那边,瑜若与秀儿也下了车,在一边看着两个女人谈话。
秀儿是想到了自己的往昔,瑜若却是冷静地看着。
“今日,怕是午后才能开船了。”
他靠在马车上,一副“我看穿了一切”的样子。
“你是在打赌?”
秀儿警惕了。
“怎么——不行吗?”
瑜若看着挺无辜。
“她们两个女子在那,又都是春月楼里饮多了诗书墨水的,绝不会不写点东西就走。”
……
秀儿一想,赞同了瑜若想法。
她之前许多次反驳瑜若,逐渐成为生活的一大乐趣——可今天这一次,见到的,看到的,都在告诉她,瑜若说的是对的。
“杜娘子不会让过冬青,你看看是不是?”
瑜若的话在耳边响起,一只手从肩上伸向前方。
果然,杜安菱在那占据主动。
“冬青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秀儿抓住瑜若伸过来的那只手,看笑话一般将它转过方向。
“妳?”
“你!”
两个人有默契一般同时转头,对视的刹那互相放手。
“她们会去买壶酒。”
果然,那边两位同行向酒肆。
……
“绝了!”
秀儿看着瑜若,瑜若同时也看着她——两人的目光糅合,便延伸向那头酒馆屋檐下。
杜安菱是远行者,冬青清楚不能多饮——点了壶淡酒,两两各干杯。
“安菱——妳可要记得回来!”
她看着杜安菱,发出“最后通牒。”
“放心好——妳也要在这等我!”
杜安菱也向冬青发出通牒。
配酒小吃尽,唤来小儿收起碗碟,杜安菱知道,自己是真该去了。
向江边,那一排渡船之待人去雇。找一艘能容纳马车的船,辞别竟然神色如此简单。
“相见难,相别难,此时去,何时还!”
船上听到冬青的话,杜安菱的泪又忍不住了。
寻思只不过一刹那,脱口又是篇章。
“老友一壶酒,西津一渡船。临别千万句,将语措辞难。我道秋江水澹澹,南流不尽转千山。千山不阻情思寄,秋月流光赠情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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