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冬末天明杜娥终行(六)

任它去罢,杜安菱心头很乱。

她看房门前面那一小片地方,胡书生方才还站在那——他真的不害臊!

这样想着,看着门关上——却总也忘不了刚才他说的话。

自己不能留下来了——是真的不能留了——她看着屋外,天气还不错。

明天清晨的风应该不会变吧——如果那样,自己明天就出发。

桌前把纸张翻卷,那几行字迹不再看。

……

坐回床头叹气,为什么自己会经历这样的事情?

她回忆着刚刚胡书生的话,他说,有了她,他不在奔波劳苦。

“杜娘子——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看着她,眼中心意让杜安菱警惕——她等了他半天,却听到他说什么“离不开”?

“要不,妳就留下——我胡书生不会负了妳!”

果然没好话。

……

“怎么了——住上瘾了?”

她看着他,知道这匪首此时并不是为了口舌之快——“然后又贪图起不该贪图东西?”

“杜娘子?”

“你要了我的屋子去还不满足,还想要去我的人?”

那时间,她愤慨。

可愤慨的同时还有什么呢?她总觉得自己并不是把胡书生归类于那些个喜好美色的饿狼——他是有那么些不一样。

他让她心中凌乱!

不过——乱归乱,杜安菱还是有几本的判断的——回过头要他离开,却不想门已经关上。

“杜娘子——我知道自己留不住妳。”

“所以——妳走吧,去妳想到的地方去!”

……

他留下最后这几句话一直在杜安菱耳边回响,让她总有些不好受。

他说,他留不住她。

他想要留住她?

杜安菱脑海中浮现胡书生面孔,那匪首总是带着有企图目光——他从山里面出来,一直住在自己这边,这样的目光谁察觉不到?

自己却是傻了。

自己真的是傻了。

铜镜中反映自己面孔,纤细身姿在这一年中略有增添——却只不过是把原先过分的瘦补回来,并没有变得臃肿。

那眉目,那唇口,改变不怎么大。

是了——自己怎么说都比村里面那些农妇更标致,年龄增添的风韵补上消逝的青春——虽说在京城里面确实是不讨喜了,可在那些山里面汉子看来……

杜安菱不敢往下想,一只手不住抚摸发簪上雕花。

苦笑,终究是逃不出自己希望逃出的困局。

自己依旧是那支花,被人随意观赏。

……

门被推开了,胡书生又回来了。

“杜娘子。”

“走开!”

“不想见?”

“谁想见你!”

她好不容易消退的怒火此刻又一次升起,可这终究无碍胡书生到那头椅子上坐下——“杜娘子,我们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他们又不是那种有事谈天的伙伴!

杜安菱心中想着,面上怒色不显——她带着冷笑。

——“胡书生现在是想我留下?”

“那又说留不下我,想要任我远行——这又是安着什么心,想我迷途知返?”

她说着,看着胡书生——胡书生看着她不避开目光,四目相对时候触动杜安菱的心。

“你?”

“杜娘子,妳怎么想就怎么做,我说过——我拦不住妳。”

他开口,又是预言。

“要是妳以后要回来,还请不要逃避!”

“这宅子,终究归属于妳!”

……

胡书生这样说过让杜安菱难堪,什么叫“不要逃避”,又什么“归顺于妳”!

她从中听出了不一般东西。

看着胡书生,他也看着她——“妳应该知道自己孤身去寻人的下场——这并不容易!”

他看着她,好像要说什么“不会顺利”的断定——开口了又停下来,一双眼看向了杜安菱。

“杜娘子——我也不用多说了,道理妳应该都懂。”

他看着她,终究不顾她目光中的不高兴。

“妳多多准备,这样便不会太伤心!”

他开口,看着杜安菱。终究是迎来她一句“出去”话语,屋里又没人了。

杜安菱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

……

实话说,胡书生讲的都有道理。

杜安菱知道这些道理,屋子里静自思虑。

她是不是要多考虑下——直接去远方太阴居士那里不留退路,本质上和孤注一掷的赌徒无异!

那能怎么样?

他也说“拦不住自己”,看来是知道自己劝不回来——这个胡书生,思前想后又多少年光阴!

想着,心里面嫌弃少了几分——至少这时候的胡书生舍得放手,他任自己走了,依他的性子就不会反悔。

她走了,他留下。

这宅子也留下来了,还有里面花草家具,田产地契——给自己的只有银票些许,所谓“三年的租金”。

她笑了——若不是对方神机妙算让她一次次诧异,她都要肆无忌惮嘲笑去。

自己不会回来了吧。

明天就是自己别离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