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人村口驴车慢,半天阴云遮斜阳。归宅总觉人倦懒,院中闲立倚栏杆。
还不到正午时,阴云就已经遮盖住半边天空——是那种很大一片的云,却算不得太厚,许多地方撕开一个孔,中间露出一抹晴空来。
这是夏日的天空,也是夏季的云。
午前能有这样的云,午后就会有急骤的雨。然而雨终究是不知道是何时下在何地的——夏雨隔田埂,这会还在你头顶的云不消半个时辰就可以移到十里开外。而雨也随着云,只需要那么一下就到了过去曾经是晴天的地方。
杜安菱倒不觉得这云不好。
夏日的燥热使得她多少有些烦躁,下场雨倒送来凉风习习。
就是没有雨,也有半天阴。
比那似火骄阳不知道好了多少去!
……
厨房里已经没有菜了。
暑热天,蔬菜放不了多久就会枯败。隔个一两天去买菜已经成为习惯,只是苦了陆红花。
杜安菱母子在这里被众人敌视,陆红花多少好一些。
于是,唤一声“红花”,小袋铜板递过去要去买菜,思来想去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四处看一圈发现水缸将干。
打水?
倒还没那么急。
杜安菱只是有些怀念在京城吃过的鲜鱼的滋味。
“集市上若有新鲜鲤鱼,买一条两三斤的回来。”她要求。
买鱼吗?倒是还要懂做。陆红花有些疑惑地看着杜安菱,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买那么贵的东西回来——她自己是不会做的。
难不成她会——那倒是有可能的。
这么多天来,主人倒是不时来厨房里转一趟。她自己虽不怎么下厨,可偶尔那几次搞出来的“京中小吃”的味道倒是不错。
却依旧说是“没有该有的味道”来。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会有怎么样的鱼吃?
陆红花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在这个“杜宅”中的地位越来越不像个仆人了。
……
陆红花很快拿着钱出去了。
如实说,那吃鱼的念头也是杜安菱一时兴起,买鱼的出去了才知道事情很多。怎么杀鱼剖鱼洗去血污的事情,杜安菱也只是见过那么几次。
还是她还小时,在春月楼过年的“年夜饭”开始前进厨房帮工时看到的。
虽说自信自己那时看明白了,也自持有着那“看了两遍就学了个八成”的能耐,杜安菱还是有那么一些没底——万一真正轮到自己时就不一样了呢?
那时候,自己或许要丢丑了。
不过,是鲜鱼?
杜安菱看着水缸底大约半尺深的水——看来真要去挑水。
可陆红花已经去集市了——总不能自己去挑水吧。
杜安菱打量着自己纤细的胳膊和腿,还有墙角那装满水有一百多斤的挑水扁担来。
真要去?
怎么不能去?自己年少时长兄下田,自己不也是去井口挑过水?
也罢,大不了和当年一样,两边木桶都只装一半。
杜安菱苦笑,自己这一回乡,还真是变化大。
就差没下地锄草了。
……
村口近溪桥,溪桥侧边绿树摇。树下石阶半入溪,溪中水草漂。
挑水是在村口附近的,自然免不了遇上那些个与自己相看不顺眼的村里人。
不去管那些犹如“山鬼精怪也要吃饭喝水”的嘲弄,也不管那些类似“大地主也没落了”的说辞,杜安菱忽而觉得村里面的路也不是那么长。
到一半,放下来歇息一下。
庆幸自己穿的是麻布衣衫,若是丝绸或许已经磨破。揉捏一下隐约酸痛的肩胛,换一边继续向前走。
“哟,起亲自担水啊,怕是陆家的寡妇都不理了吧!”
又是一句嘲讽,杜安菱不管不顾。
继续走,嘲讽的人留在身后远处,自家屋宅越来越近了。
就要到了,杜安菱微笑。
倒是有了些许感悟来。
……
来回三趟耗尽了杜安菱最后一丝力气,半倚在案头看院中风景。
昨晚的那桩事颇有种立竿见影的效果,小半天都没有难缠的孩童前来宅院附近叫嚣——其实本来这地方就接近村道的末端,平常也是半天都没有一两个行人的。
杜安菱难得清净了些。
蝉鸣声声,鸟语阵阵,杜安菱倒是喜欢上了这种不需要与太多人打交道的生活。庭院里还有竹棍破风声,杜瑜若练棍法颇有所得。
杜安菱微笑,右手撑着头呆了半晌——忽然想起什么来,起身转向卧房中一阵翻箱倒柜。
重新出来时,手上拿了本泛黄的小册子。
“这是?”看着那小册子,被母亲打断练武的少年存疑。
杜安菱把小册子递过去,封皮上是“太阴剑法”四个浓墨大字。
“娘亲,这种街上卖的没有真东西!”杜瑜若话语中带着心急。
“不是买的,是送的。”杜安菱回答,目光中有失落,也有期许,交织出不一般的情绪。
“送的?”少年存疑。
“你练着看吧。”
……
正午风不兴,烈日耀千里。
只有竹棍扫过庭中杂草才听得到风动。
杜安菱看着他,眼底仿若出现清溪畔那侠客的身影。
文士打扮的他,长剑配诗词,立在那,自然而然予人一种仰视的。
可惜往昔事,一去不复还。
正想着,急急脚步打断她的思绪。
是陆红花回来了,带来了新的讯息。
“今日刚传来的消息,尹县令领衙役攻破怀王寨,擒获匪众近百!”
是剿匪大捷了吗?
杜安菱心底颇有些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