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大人,春又来了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本想正经留一封信,可改来改去,又觉得那样太生分」

「我第一次见您,便觉您眉目间积着雪,怎么都化不开」

「后来才知晓,原来您和我一样,年少如逆旅,是心里结着霜」

「如今我走出来了,也望您能释怀,不必为我的离去惋惜」

「近来时常会想,我有什么特别呢,怎就得了您的青眼呢」

「细细思忖,未必是我多值得,只是您太需要一个人,需要她来爱您,我恰巧出现罢了」

「只要您肯敞开心扉,这世上定不缺爱您的人」

「时逢二月,大人,春又来了,冰雪该消了」

谢谨闻的指尖在颤,读到最后,又透过纸页,望见眼前她亲手种下的那棵树。

终于有什么东西自眼眶坠落,洇湿那句“春又来了”。

所有人都很担心他。

担心谢谨闻。

侯夫人自己难受了两日,见碧桃每日在跟前肿着双眼睛,倒也觉得心里稍稍好受些。

她一日要见听水轩的心腹两回,早晚各一回,听她们讲谢谨闻的情况。

毕竟去年只是闹了一场,谢谨闻就在初春时节犯了寒症,严重到一病不起。

可出乎意料,每日女使都告诉她,谢谨闻很好,至少看着很好,甚至连饮食都比从前规律,记得按时吃饭了。

侯夫人实在不放心,拎着葛大夫去把过一次脉,得出的结果是,他这寒症似终于大好,不会再犯了。

平日里沉默少言的一个人,竟也在那日主动说:“劳姑母忧心了,我一切都好。”

除去侯夫人,自然还有舒太后。

近身伺候的内侍日日留心,也只说:“谢大人一切都好,如今不必催都会按时用膳,对周边人似和悦不少。”

舒太后却担心他是憋着,会把自己憋坏,又旁敲侧击试探过几回,却也没看出什么好歹。

兰芷的表妹早就起程等在某个岸口,就为接替姜念,如今不得不感叹,她还是有几分手段的。

可看见谢谨闻这样,她又难免忧心。

“谢大人……好像也没有那么在意她,娘娘还要帮她吗?”

舒泠却轻轻摇头,“这才是她的厉害之处啊。”

就连她自己,对上谢谨闻的心结都束手无策,只能一拖再拖。

姜念只花了那么几年,却叫他似变了个人,真真算是功成身退。

“再说她破了我的局,也算是替我挽回了。”

到今天舒泠才明白,姜念在他心里,远远比自己想的更重要。

若那小丫头真死在自己手下,怕是朝堂之上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久久不能平息。

“我可真羡慕她呀。”

天气转暖的时候,小皇帝又在文华殿坐不住了,沈渡在上头讲,他一双眼睛就往窗外绿茵茵的枝叶瞟。

喊了几回都不听劝,沈渡只得暂且放下书册,问:“陛下在想什么?”

他是讲学的师傅中最年轻,讲课也最易懂的一个,小皇帝本就对他最有好感。

这会儿直截了当道:“沈师傅,朕想出去玩。”

黑白分明的眼珠缓缓转了半圈,他又说:“宣平侯府那个姜念,她去年答应朕,要带朕逛侯府的,你帮忙跟她传个话呗。”

骤然听见姜念的名字,男子滴水不漏的温和裂出破绽,立时被机灵的孩童收入眼底。

“沈师傅,你怎么了?”

只一瞬他又回神,说:“没有。”

只是南园的海棠应当又开了。

今年,无人与他共赏,也无人在林中拔他的玉簪。

“陛下想出宫,臣倒是能带您出去。”

小皇帝眼睛一亮,“当真?”

沈渡同舒太后说明情况,女子拨了二十个玄衣卫暗中随行,点头准了他。

小皇帝难免更钦佩他,先前自己身边的李全,也是他想办法调回来的。

只要有得出宫,小孩儿自然把姜念抛在脑后。

他第一次走上京都的街市,像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小公子,这也看看那也新鲜。

他身边有李全随行,沈渡落在后头,转眼看见街口的红豆糕铺子又开张了,生意依旧红火。

只是自己,缺了那份兴致。

小皇帝看上了个小玩意儿,举到手里把玩一阵,转头对李全道:“赏他!”

李全递了一锭银子过去,他又被边上的纸折的风车吸引,刚要拔腿过去,身前的路却被人拦住。

沈渡不知何时追了上来。

他低头对人说:“还没找钱呢。”

小皇帝对“找钱”没什么概念,只盯着那摊主从打补丁的钱袋里掏出一文文铜钱,为难地数了一阵。

最后仰头对人说:“这位爷,实在是找不开啊……”

“一个卖多少?”

“五文钱。”

他从自己的钱袋里正好取出五文,换回那锭白银,叫李全重新落袋。

小皇帝不解:“他那东西朕……真的喜欢,赏他一锭又如何?”

沈渡却道:“方才那不叫赏,而是‘买’。您花钱买下他的东西,与平日打赏奴才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

“陛下,”沈渡正色道,“他们是您的子民,不是奴才。”

他将自己存了散钱的钱袋给了李全,李全便麻利去买了个纸风车。

小皇帝听着沈渡说话,并没有方才那般欣喜。

清风一扬,竹竿上钉着的纸页咕溜溜转起来。

“陛下在宫里,往身边瞧只有恭敬的奴才;在金銮殿上,往下瞧只有体面的朝臣。”

“可最当看见的,还是您的子民。”

“您得把头低下来,却不止看见乾清宫的金砖,子民都在金砖底下,是他们托起了您的金砖。”

这一阵和风絮絮吹着,小皇帝又跟着人往前走,手中风车也一直转个不停。

他忽然想起去年在御花园,姜念帮她捡风筝。

她那时昂着脑袋说:会爬树的奴才没有,会爬树的人倒有一个。

他总觉得那句话奇怪,在心里默默记了许久。

今日,似乎终于明白过来。

……

转眼一个月过去。

韩钦赫已经找了她七日,照理说早该到了,却各地打听不到。

直到有一日,他在苏州一家绸缎庄瞥见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