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山核桃仁

姜念先回趟宣平侯府,虽说侯夫人早该听闻了,却也得亲口告诉人一声。

接连在屋里闷了两个月,伤口虽长好,姜念却总觉得损了元气,就从侯府大门走到内院,这点路都歇了又歇,喘了又喘。

碧桃看她不好受,便出起主意:“姑娘,要不给你备顶步撵?”

换来姜念连忙摆手,“往后路还长着呢,我只是卧榻久了,过几天就好。”

“那你再歇歇。”

姜念好不容易走进去,侯夫人却不在屋里,说是娘家南阳谢氏遣人来送年礼,这会儿正忙着接待。

姜念只能先回自己那儿歇着,途经萧珩先前住院落,她立在院墙下,望见墙头蹿出枯枝,一时又头晕气短。

碧桃忙扶稳她,“姑娘?”

“走吧。”

她有种直觉,和萧珩一定会再见的。

暂时的分别,反倒给他机会,让他脱胎换骨。

香痕见是她回来,忙端了厚厚一叠账册进她房里。

“听闻姑娘这趟要去云南,走之前这些铺子怎么办?您先前教过我,开销进账我都替您盯着,您先点点。”

姜念统共有七间首饰铺,一家布庄,八本账册做得精细,又做了一本供她翻看的总账,条理清晰详略得到,任谁看了都会满意。

“你做得很好。”

从前她就发现了,香痕心细,管起账来井井有条。

“姑娘,”香痕上前一步,两只手不安地绞着衣袖,“既然您要远行,总要带几个人伺候的。”

她坚定地说:“我愿意跟着您。”

姜念放了账册,神色闪烁一番,最终只说:“碧桃,你出去一下。”

小丫头睁圆了眼睛,先看看她,又看看香痕,面上都是不敢置信。

“什……什么?”

凭她跟姜念的交情,有什么事香痕能听,自己还不能听了?

就因为自己不跟人走,她就失宠了?

见碧桃一下红了眼眶,姜念叹口气,“我倒也想说给你听,只是你藏得住吗?若往后白刃旁敲侧击地问,你不会憋着难受吗?”

姜念还是了解她的,这小丫头心思浅盛不住事,让她知道太多反而是负担。

碧桃带泪的眼睫又眨两下,似在仔细思索这番话。

“姑娘你早说呀,”她擦着眼泪往外走,“那我还是不听了。”

等屋门一合上,姜念就拉着香痕坐到自己身边。

“我想过了,碧桃性子不够强,留她一人在京里我也不放心,就打算把府库里的首饰,还有这里七间首饰铺都留给她,做她的陪嫁。”

“这些东西是从前谢谨闻给的,如今转手给碧桃,她虽白身嫁天卫军的副督,背后却有谢谨闻给她撑腰,想白刃也不敢如何亏待她。”

说到这儿,她取出布庄的账册,递到香痕手里。

“你我相识的日子不长,但的确是过命的交情,有这家布庄在手,你可以在京里自立门户,往后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就算了。”

香痕捧着账册,愣神想着她的话。

原来,她为所有人都铺好了后路。

包括受她恩惠的自己。

香痕却没有高兴,低着头艰难问:“姑娘……还是不愿带我吗?”

“就算碧桃不去,我也不能替上吗?”

“你怎会这样想?”姜念忙握住她的手,一并搭在册子上,“我前途未定,自然是想你们安稳些,才会这样打算。”

香痕却说:“我不图安稳,先前出那档子事,我都要去寻死了的,是姑娘推门进来,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旁人瞧我,或鄙夷或怜悯,都像出了天大的事。唯有姑娘告诉我,我该替自己争回公道,就算那人是我的主子也一样。”

“若往后看不见您,我总觉着……心里空落落的。”

姜念听完,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香痕是个极其坚韧的姑娘,在这样一个苛求女子贞洁的王朝,不是所有姑娘都敢提刀为自己报仇,还能继续好好过日子的。

这样一想,她与香痕的确更合适。

姜念抬了手腕,从她膝头抽走账册,甩到桌上,和首饰铺子的堆在一起。

“都给碧桃,”她复又抓住人手腕,“你跟我走。”

香痕仰头,眼中似有热泪。

两人刚敲定这事,碧桃在门外慌里慌张道:“姑娘,那个……来了。”

姜念与身边人对视一眼,香痕起身道:“姑娘身上不方便,我替您去看看。”

屋门刚掀开,色泽张扬的锦袍映入眼帘,转过脸来,过分生动比记忆中还要俊朗。

香痕见了他也是一愣,见姜念轻轻点头,便侧身叫人进来,又闭上屋门。

韩钦赫许久没来过这儿了。

上回进这屋里,萧珩还只是世子,他们两人被拎去东华堂做伴读。

姜念只有第一眼意外,仔细想想,孟春烟早说过的,韩家两兄弟会在年前返京。

一眨眼小半年不见,韩钦赫憋了一肚子的话,这会儿竟一句都想不起来。

还是姜念先开口:“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你呢,”他佯装不经意,一双漂亮的眼睛却紧盯她,“你没什么想告诉我?”

他为何没返京,自然不必解释。

那么她呢,是真打算跑那么远,再也不回来了?

姜念却低下头,一时不语。

她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说了他会作何反应。

正犹豫着,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递到眼前,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里头塞了什么。

姜念顺着那只手望到人面上,他过长的眼睫笼下来,眼底黑漆漆的,一点不见平日的轻佻。

“拿着啊,”定在跟前的手腕晃了晃,“送你的年礼。”

姜念还是接过来。

荷包是姑娘家走动出门必带的,太小的时候用不上,等长大些,却没人留心为她置办。

她略显生疏地抽开顶上系绳,内里却涌出一阵熟悉的香甜气息。

摸出来一看,是油纸包着的山核桃仁。

“我在甬宁闲着也是闲着,正赶上山核桃熟,包了片山玩玩。”他朝人微微抬了下巴,“你手上这些,是我亲手摘下来炒了,刚刚才剥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