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要不你打我两下

浑浑噩噩之际,余光忽然蹿过个人影。

“怎么了?”

姜念想去看,却没看清,也不知他往哪儿去。

姜念本就不大,一个二进院带个小破院子,没几步就进到内院,听见屋里的啜泣声。

姜妙茹正喊着“爹爹”,听得姜念浑身不自在,眼睛倒不酸了。

姜鸿轩先察觉动静,几步跨出门来,对上谢谨闻,又匆匆行个礼。

“形势急迫,请恕草民未能远迎。”

在这攘攘天子脚下,姜鸿轩至今没能考上秀才,如今姜念也不想猜他是故意的还是如何,就立在门边,冷眼往榻上瞧。

姜妙茹是这时回过头来的,哭声都硬止住片刻。

姜念一转头,可不就是瞧见自己身后这尊大佛了。

当初谢谨闻一动怒,直接把她扔去做家妓,到今日想起被人在园子里扒衣裳,姜妙茹还心有余悸。

一时蹲在床边起身也不是,继续哭也不是。

偏这时姜默道又张口:“念儿……是不是念儿来了?”

姜妙茹飞快擦把脸,默不作声绕到一旁。

她也是想不明白,自己毕恭毕敬在膝前尽孝,临了临了,自己这爹爹竟是念着旁人。

姜念却不理会,转身就要踏出门去。

“三妹妹!”姜鸿轩生怕她一走就不回来,慌忙要去拉他,却被一条手臂狠狠隔开。

谢谨闻的手臂。

姜念这才忿忿道:“当我没见过世面啊?他这样,哪像是快死了的?”

沈老太爷走之前,对着沈渡也不过说了一句话,这么一看姜默道,他精神好着呢。

姜鸿轩也不敢碰她,只得又立刻解释:“大夫的确看过,说就这……”

话音未落,里间忽然传来姜妙茹的惊呼,姜念一回头,窥见那干瘦的人两手撑在地上,姜妙茹正费劲把人搬回去。

姜鸿轩也不多说,立刻帮忙去了。

“念儿,你别走,你回来,回来啊……”

姜念脑门疼。

她忽然又想,若是他神志不清地又翻旧账,把自己诓他身家的事说出来,她在谢谨闻这儿也算完了。

一只脚刚要提过门槛,她又想:完就完吧,迟早有一天要完的,让他抖抖底细又如何。

倒像是忽然生出几分魄力,她转了身,直直往人榻前走。

姜默道如今不会走路,费劲地身后要来够她,却也只够到一片垂下的衣袖。

“念儿你过来,叫为父再看看你。”

姜念只管垂眼睨着他,也不知谢谨闻如今站在哪儿,可有在听着。

她倒是巴不得姜默道成全自己一回,也省得她费口舌,藏了这么久的事还要费心解释。

可今日偏不同,够几下都够不着姜念,姜默道忽而垂下手,自地上缓缓收回。

狼狈地趴在榻上,只仰起一只眼睛,费劲打量她的面容、身形,仿佛又看见林氏待字闺中时,立在自己身前的模样。

只是他又知道,发妻的神色,不会这样冷。

“爹爹有愧于你,”他哀哀沉吟,“只是爹爹把你养得也不错,你瞧瞧你如今,家里谁有你威风啊……”

姜念正想骂他几句出气,谁承想还没开口,泪珠先砸下来了。

她只得先背过身,谢谨闻一直在她身后,顺势抚着她后背。

那人又道:“只是念儿,爹爹也后悔,其实你娘她……她是个极好的女子,她……”

“你住口!”

姜念忍无可忍,几步跨到人跟前,“你对人下手的时候怎么不想?如今要你在这儿假惺惺!”

姜妙茹一直看不懂他们之间的恩怨,上回姜默道认下杀妻,她也只当人病糊涂了,更不明白姜念怎么就要气到这种地步。

于是护着榻上男子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姜念你安生听两句又怎么了!”

姜念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赤红着眼去瞧她,从小埋下的那点羡慕、嫉妒、不甘,此刻通通都涌上来,叫她扯着人砸向一边。

“你凭什么说我!”她似要喘不上气,“从小到大,家里哪个人不是爱着你宠着你?就连我娘在的时候,你的日子也不比我差!”

“都是姜家的女儿,凭什么我自小背骂名,我娘的嫁妆却供你锦衣玉食!”

姜妙茹又被她吓着了,缩着身子要往后退,还好姜鸿轩赶来扶她。

“哥……”

姜念也嫉妒,不止父母双全,她还有个哥哥呢。

世上的好处都叫她一人占了呗。

几人推搡间,姜妙茹不忘再去看榻上的父亲。

他却许久未出声了,身子栽倒在枕席间,只有一个银白参半的后脑对着众人,伸出去的那只手却无力垂下,指尖堪堪点地。

“爹!”她慌忙去摇人的手,这手掌却凉了几分,紧紧抓着都暖不起来。

就在她们争执的那会儿,姜默道头一回人如其名,默不作声地,没了。

姜念却也不敢置信,直到看见姜鸿轩上前探人鼻息,往日憨厚的脸木然抬起来,说了声:“爹……走了。”

姜念这才敢确信,一步之遥的地方,那人已与她阴阳两隔。

自此,什么不公,什么怨憎,都不必说了。

谢谨闻说是陪她,还真从头到尾没说话,只在她出屋门时伸出手。

“我们走。”

身后是姜妙茹的哭声,身前是男人宽厚的手掌。

姜念想都没想,直接攥了他跟着走。

什么发丧出殡、戴孝哭灵,她看姜妙茹乐意得很,不妨就让她做个孝子,自己落得一身清闲。

只是登马车前,她听见几声动静,转头看见个身材肥硕的男人,被银珠领着往里走。

“还没发丧吧?”

“都不知咽气了没。”

那男人的身后,还跟了好几个粗壮的婆子,显然是掐着点来找事的。

“再看什么。”

谢谨闻出声了,姜念也不在意,扶过他的手臂,踩着脚凳爬到车上。

只是每回都这样,一从姜家回来就闷闷不乐,半天也不说句话,晚膳小鸡啄米似的啄两口,又鹌鹑似的缩被窝里去了。

一动不动的,等谢谨闻沐浴回来,却见她朝里躺着,一双眼睛分明清醒地睁着。

“谢谨闻。”

走到今日,她都鲜少喊自己的名讳,男人附耳过去,“嗯?”

“我睡不着,要不你打我两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