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长这么大了

碧桃是五岁到她身边来的。

那时林氏的丧事刚料理完,采萍采禾都被姜默道赶走了。

没多久,她也被扔到破旧的偏院。

闷在被窝里哭的时候,有人站在那张破旧的床边,笨嘴拙舌地重复着“姑娘别哭了”。

姜念拉开一道缝偷偷看她,认定是崔红绣故意的。

因为这小丫头就比自己大几个月,没什么用不说,还比自己软弱。

她烧得快死没药吃的时候,碧桃求人没用,边哭边用凉水拧巾帕给她敷上;她第一回去姜鸿轩屋里偷书,碧桃站在院外望风,书是偷到了,她人也吓哭了。

可崔红绣找麻烦的时候,她竟然敢站到自己身前。

那时姜念就想,弱是弱了点,那自己护着她好了。

如今千帆过尽,最难熬的日子都过去了,居然有个男人杀出来,要把她唯一的碧桃夺走。

姜念缓缓阖目,再凝目望向远处男子时,眼底带了某种从未有过的斗志。

这个人,她跟白刃争定了。

“你答应过我的,”她上前一步,握住碧桃的手,“你说你跟我情同手足,不能手脚分家,会陪我一起走的。”

“不是我看不起白刃,他怎么说都是谢……谢太傅的人,你要我怎么放心呢?”

碧桃只是迟钝,绝不蠢笨的。

她也明白自家姑娘担心什么,和谢太傅都是假的,等她脱身那天,自己也该跟着脱身,而不是留在听水轩打转。

“我知道的姑娘,”她垂下脑袋,“其实我也……也不会主动去寻他,可每次他来寻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还挺高兴的。”

姜念轻轻叹口气,“那你的意思是?”

碧桃那双荔枝一样的眼睛扬起来,不复平日懵懂,她坚定地说:“我跟姑娘走。”

姜念立刻抱住她。

“好!”

白刃自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十分开朗地跟人寒暄。

“姜姑娘可算回来了,您刚跑出来那会儿,爷一整天都不见个笑脸的。”

这话听得姜念一愣,说得好像谢谨闻平日里总笑嘻嘻似的。

“那真是辛苦你们了。”

她随口接几句,若有所指搭一搭碧桃的肩头。

反正还有段时日,她暂时不干涉,碧桃实在搞不定,她再出手帮忙。

姜念一走开,白刃自然又凑到碧桃身边。

“姜姑娘来了,那你也得住一段日子了。”他眼角眉梢具是喜色。

换作往常,碧桃会跟他闲聊几句。

可今日刚对姜念表过决心,她只别过眼不看人,不冷不热应了声“嗯”。

白刃立刻察觉出不妥,“怎么了,来之前饭没吃饱吗?我去叫她们把点心备起来。”

碧桃艰难地眨眨眼,难受,不是因为要拒绝点心,而是要拒绝他。

“不用了。”

她下意识把人推开,就要去追姜念。

走出几步忽然转过头来,白刃还没高兴呢,就听她又补充一句:“你以后,都不用给我送点心了。”

这回说完,碧桃立刻跑了。

除了这两人的事,姜念还记挂着,梧桐到新昌县时曾告诉她,采萍姑姑终于察觉了采禾的踪迹。

跟许家两个孩子打过招呼,姜念直接跟着人进屋,瞥见碧桃跟在身后,也就一并带进去。

“我听说,您找到她了?”

她扶人坐下,眼见碧桃心情不好,自己手脚麻利给人倒茶。

对面妇人抬手按住她,示意不忙,“是想起来了,您接我去宣平侯府的承爵宴,席间倒是没有眼熟的人。”

“可我看见一位夫人,她那双手,很像采禾。”

姜念听人说完,就去主屋待着了。

听水轩建在水边,夏日纳凉最合适不过,她一手支在窗台上,另一手缓缓抬起来,对着日光翻来覆去地看。

采禾并不像个寻常婢子,她读书写字样样不差,且生了一双格外漂亮的手。

照采萍姑姑的说法,那双手纤长柔美,配上纤细的指骨、白皙的肤色,每回都叫她眼前一亮。

方才碧桃对她说:“太好了姑娘,我们立刻去寻她吧。”

姜念却说:“不急。”

她等了那么多年,却在真相将要大白前畏缩了。

或许就是不想那么早确认,自己的父亲,是自己的杀母仇人。

日头西斜时,碧桃把晚膳送来了,告诉她谢谨闻很忙,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姜念点点头,却没有立刻走过去,只盯着窗外发愣。

惹得碧桃也凑过来,“怎么了姑娘?”

姜念:“你有没有觉得,这院里布景变了。”

碧桃仔细看了看,“应当不会变吧,或许只是因为,咱们太久没来了?”

“所以你也觉得哪里不对。”

碧桃不得不承认。

两个人贴在窗前,左看看右瞟瞟,直到碧桃发出一声惊呼。

“我知道了姑娘,树啊!”

她指向窗棂右侧,一株半人高的绿树。

姜念看了看位置,冒雨植树的回忆,零碎涌入脑海。

是了,是那株在窗缝里生根的幼苗。

二月的时候,谢谨闻要她找地方种起来,她那时还找了许明安帮忙呢。

“长这么大了都……”

碧桃掰着指头数,“姑娘,小半年了,这小树苗长得也不算快。”

是有些时日了,她也有四五个月不到听水轩,难怪认不出它。

姜念原先还有些忐忑,盘算着等人回来要怎么哄。

可用过晚膳,屋里的油灯都续了一轮,整个听水轩还是一片宁静。

碧桃打听了消息告诉她:“这段时日,谢太傅都住宫里,其实也很久没过来了。”

姜念想,也是,他平日就忙得饭都顾不上吃,更别说这种要紧关头。

听水轩的床榻实在舒适,她从十三岁睡到现在,几乎每回一沾就入睡,今日却是例外。

她还在想采禾的事,掂量着该如何去找她,何时去找她。

一更天时,姜念终于打个哈欠,决定先回趟姜家再说,熄灯躺下。

起初不敢熟睡,后来实在没人打搅,还是闷头睡过去。

谢谨闻进来时,窗间倾斜七月十七的月光,正好映在床头。

被褥间藏着一个熟悉的人,睡姿不大好,身躯微微蜷着,脑袋从枕上滑落了,只窥见柔软的长发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