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刘玉翠的那东西放在哪里!!”
朱忠义高声开口,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林中极为突出。
“别杀我!我知道刘玉翠的那份名单放在哪里……朱贵死之前,曾偷偷对我说过,他说他要拿那个东西去威胁太守大人,好换取更多钱财……”
名单?
什么名单?
怎么又同太守扯上关系?
李卑枝皱眉。
她没回答朱忠义的问题,而是兀自思索,将所知消息尽数在心中过上一圈:刘玉翠故意接近朱家兄弟,后来攀上太守。她手上有一份名单,而根据朱忠义所言,这东西能威胁到太守。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然思绪万千。
若能从朱忠义嘴里得出这份名单的内容,或者直接拿到,事情应该会有一大进展。
指不准就与当地贪案有关。
想到系统最初说的话,李卑枝更加深心中设想。
“在哪里?”
“……你先松开我,我带你去。”
李卑枝冷笑,踹上朱忠义一脚,“我放了你,你是没长腿不会自己跑?我可没那个功夫去再费力抓你一次。”
对待这种畜生,她向来没什么好语气。
故而,此刻她倒是真像个恶人——朱忠义眼中的恶人。
李卑枝看着脸涨通红的朱忠义,心中如此想道。她自然不能放了他,若是被朱忠义看见自己长相,指不定会惹出杂七杂八的麻烦。
“你要是不说,我现在便杀了你,这个村子就这么大,我们迟早能找找东西,而你能不能活命,那就不一定了。”
她说着,刚收起的匕首再次横到对方脖颈,大有他再啰嗦一句,就人头落地的意味。
“我说了你就能放过我?!”
“那是自然。”
下牢狱才是你最终的归宿,她自然不会杀人。
李卑枝在心中补充。
“在刘玉翠院子中那棵公孙树下埋着,挖一挖就能找到……”
几番内心剧烈挣扎,朱忠义权衡再三,最终选择如实诉说。
当得到信息,李卑枝左手立刻撤掉匕首,像是真要放了朱忠义。朱忠义面上刚露喜色,还没等庆幸,下一瞬,就被打昏过去,不省人事。
李卑枝弯腰,将匕首上的血尽数抹到昏死之人身上。她目光盯住对方半晌,这才拎起对方衣领,把人拖出树林,扔到院里。
重回朱忠义屋前,李卑枝掀开水缸上的沉重木盖,目光沉沉。
不管究竟是谁如此心狠手辣,将刘玉翠尸骨藏于此,都不妨碍朱忠义醒后销毁证据。
若要报案,恐得今晚。
李卑枝从屋内寻来麻绳,将朱忠义五花大绑,而后大门一关,先朝着朱贵义口中的名单藏匿地点走去。
路并不远,她在夜中行动毫不受阻,不过几瞬呼吸,便到了地方。
刘玉翠同阿婆住在一起,李卑枝依旧翻墙而入,没发出半点声响,她拿起放在院外靠墙的锄头,小心将薄土抛开,挖出其中藏着的东西。
打开被挖出来的木盒,只见数十张布满字的纸张安然躺在其中。
李卑枝拿起纸塞入衣服,将一切恢复原貌。她思索一瞬,当即决定以后再察看纸上内容,此时不容耽搁。
山路并不好走,好在月色亮堂,李卑枝尚且能够看清地势。行至天色熹微,李卑枝已到溪水村附近的镇上,暮春时节,尚有湿沉的雾气沾湿衣角,叫人发凉。
腿脚酸疼,李卑枝没顾得上休息。
街上此时极为寂静,仅有几家商铺开门收整,似要准备营生。李卑枝不清楚衙门的具体位置,只能沿着长路走下去。
“……到了。”
走过几条街巷。
李卑枝呼了口气,微仰头看着红墙绿瓦,高悬的牌匾上深刻“衙门”二字。她走上台阶,苍白的手拿起鼓槌,不轻不重落在鼓面上,接着重敲三鼓。
鼓声闷而响,李卑枝在外站着有一会,才听到慢吞的脚步声,有人在里面骂了句脏,“大早上的,哪个不要命的死东西……”
随着说话声,漆红大门被打开。来者见到李卑枝的脸,不由咽下脏话,又朝李卑枝上上下下打量好几回,但仍算不得客气:“有何冤屈,让你清晨就来这击鼓鸣冤!”
李卑枝不在乎对方态度。
“有姑娘失踪一月,衙门办事拖沓敷衍,我如今只能寻到对方尸骨,老妇人盼女归来,最终只落得一场空。”
那衙役听到这里,登时清醒过来,也顾不得面前的是个貌美姑娘,麻子脸一横,恶狠狠推搡怒道:
“真是胡言乱语,哪里来的失踪少女?我瞧你就是藐视公堂,《大景律》有条,击鼓鸣冤者,皆先受三十大板。”
“陛下贤明,将这条律例又改,说什么情有可原能免除板刑……只是我看你这美娇娘,倒是要受这苦了。”
衙役想抓住李卑枝,李卑枝侧身躲过,眉眼冷冷:
“我自己进去,是否受板刑,也轮不到你来评。”
这话说的傲气,气得衙役恶狠狠地瞪她一眼。
谁不知道,霄云城的官都沆瀣一气,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指望击鼓鸣有用?恐怕见了主薄,只被打上个三十大板,都算是好的。
他在心中想,这美娇娘当真是闲的没事。
事实上,刚从梦中被吵醒,衣服都没穿戴好的主簿确实是这个想法。他胡乱打了个哈欠,悠悠然坐到公堂中间的檀木实心椅,将惊堂木一拍,斜眼看着底下低头不语的女子。
“既然击鼓鸣冤,就得晓得规矩,先打个三十大板再回来诉冤吧。”
若是平日,或许他还有怜香惜玉的可能。
只是天还没亮透,就被吵醒,简直让他恼火。
“大人。”
正胡思乱想的主簿被这句“大人”叫回神,他垂下眼,就见女子深邃如墨黑的瞳孔直勾勾望着他。
竟然他有几分心虚。
“大人审案便是如此流程?不问是非,先将人拉下去拷打。”
主簿有些意外地看着李卑枝,转而又恼怒起来:“本官自有定夺,哪里由得你个黄毛丫头指指点点?你说你有冤屈,你又有何冤屈?夫君休妻、公婆无礼?”
李卑枝觉得不可思议,她虽猜到衙门中人不靠谱,却没能想到会到如此程度。
她摇头。
“敢问主薄大人,数日之前,是否有一阿婆前来报案,言一姑娘失踪,敢问你们是如何处理的?”
端坐着的主簿本就无几分耐性,听到李卑枝重提旧案,更觉无甚意思,“找不着人就是找不着,你总不能要求我给你大变活人吧?小姑娘,说话做事可不能如此随意。”
“可我若是说我寻着人了呢,就在溪水村一户村民家门口的水缸中。”
主薄虚伪的笑容一顿,他皱眉,仍不打算管理这件事:“你就晓得那不是禽兽的骨头?你说那是人骨那便是人骨?真是可笑……”
“大人。”
李卑枝再次打断他的话。
目光落在一众衙役身上,最后转回到主薄身上,心中已有判断:主薄也是酒囊饭袋,恐怕若不以身份相压,难以叫对方配合做事。
“当今陛下并无皇后,家姐有幸执掌后宫,虽受帝宠,却仍旧知晓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故而她也深受其他娘娘尊重。我想,事必躬行这个道理,您也该懂吧。”
主薄原本微怒的脸色一滞,他衣衫不整,端坐在刻着“朗朗乾坤”的壁画前方,显得如此荒唐。小眼中的轻蔑变成了审视,他就是个趋炎附势、吃软怕硬的东西,听到这里,忍不住再看了眼李卑枝。
对方一身粗布衣裳,可浑身气质绝非普通村姑若能有的,再想起李卑枝从始至终都是副不卑不亢模样,主薄更信了几分。
他身子微正,俯身向前,一旁的惊堂木被肥大的身躯挤到角落,险些掉落:
“贵妃娘娘是你亲阿姐?”
“正是,前些日子我奉帝命出城,搜集民间散逸诗歌,正巧落脚溪水村,又遇此事。”
主簿登时又信了几分。
他虽官小,没见过贵妃娘娘,却不至于对京中半点消息不通,尤其是当今正受宠爱的贵妃娘娘的嫡亲姊妹来到自己地界。
再看李卑枝,主薄只觉怎么看怎么贵气。
恐怕没几个人人敢冒充皇亲国戚,再论,若是冒充,他也损失不了什么;但对方若真是贵妃亲阿妹,他可就有麻烦了。
主薄心下忌惮,更有埋怨。
只听说这李卑枝的官职来路非正,是有个贵妃娘娘当亲阿姊,才谋求一官半职。
谁料还是个愣头青,不过是收集诗歌的闲散官员,竟然管起别人的事。
真是蠢笨。
心中如何想,主薄面上端起谄媚的笑容,下了高台走到李卑枝身边,粗大的手妄想拍李卑枝的肩,却被李卑侧身躲过。李卑枝站在一旁,眉目中是不遮掩的嫌弃。
主薄颇为尴尬地收回手,心中不虞。
却再也没冲李卑枝呵声。
“既然如此,下官也不好再多计较,李姑娘你觉得此事有冤,那便带着我几个下属,一同前去,好好调查。”
“我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脸皮之厚,令人咂舌。
仿佛刚才要将人不问是非,拉下去受板刑的人不是他。
李卑枝并未计较纠结,她向来不喜欢在太多事上多费口舌,故而点头:
“行,现在就去。”
主薄张口,想要说什么,又被李卑枝冷然的脸色劝退。他心下再次暗骂李卑枝好几句,转身挑过两个捕快跟着对方。
为赶时间,李卑枝行事极快。
因亮明身份,那主薄虽仍有些半信半疑,却不得不对李卑枝极为客气。李卑枝也毫不收敛,借过三匹马,一行人赶着雾气尚未消散便上马折返回到溪水村。
主薄穿着红色袍子目送李卑枝驾马消失在雾中,原本端着笑的脸顿时扯了下去,他一甩袖,拉过旁边的衙役,正想吩咐什么,却意外瞥见有一青衣自巷口而出。
对方身形消瘦,目光消沉。
主薄见到来人,登时顾不上交代衙役什么事,直直跑到青衣男子身边,恭敬行礼:“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大人!不知来下官这小地方所为何事?”
“快快,给大人备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