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是夜。

月色朗朗,李卑枝掩好房门,从窗户处灵巧钻出。

上回已将朱贵家位置记住,此次只顺着记忆,便能寻到地方。

朱家兄弟比村中其他人家稍更富有,朱忠义在镇上开了家肉铺,而朱贵在太守底下干活,至于为何不搬出溪水村,则是由于当地户籍制度,禁止百姓流动。

泥墙碧瓦,墙角种有棵高大的歪脖子树。门的最前面当有个大水缸,不知是否有水,李卑枝想踩住盖子翻进院中,谁料踩中落叶发出清脆的折断声。

“谁?!”

屋中传来惊问。

皱眉看着脚下枯枝,李卑枝心道不妙。

她一把掀开水缸盖,妄想躲入缸中,却发现其中虽无水,但填满沙石,有节阴白宛若人骨的东西露出沙层,李卑枝心中生疑,抬手拉出——

竟真是森森白骨。

一丝寒气从脚底涌至体中,李卑枝打个寒蝉,赶紧将盖子合上。

院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发地近。李卑枝顾不得惊悚,左右环顾,赶在男人出来前,闪身跃到树上。

借着月色与枝叶掩盖身影,月光零碎落于脸上,她敛住呼吸,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院中四处张望的朱忠义。

对方未着丧服,仍是寻常打扮。

院中不点灯,屋内未燃蜡,大门紧闭,上面横七竖八贴着辟邪黄符,就连屋内各处,李卑枝都能见到被风吹起一角的符咒。

一阵阴风吹过,吹起符纸打门,啪啪作响。

朱贵刚死,就整这么一出,门前水缸还藏着不是是人骨还是动物骨头的物什,生怕他人看不出异常。

李卑枝在心中想。

这人也算得上大胆,竟敢如此行事。

看着树下几尺远的男人,李卑枝陷入沉思。

一片树叶被风摇落,掉到男人头上。四处敲打无果的朱忠义手握粗长竹竿,烦躁地将头顶树叶摘下,才惊觉手上已出不少冷汗。

难不成是猫狗?

又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他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唇,长在倒三角脸上的横肉跟着他走路的动作颤了颤,粗壮的胳膊做起防御的姿势。

他掀开门前水缸瞅了眼,又在院中站上半刻,朱忠义确定无人,这才一把丢掉手中竹竿,重回屋中。

而李卑枝早趁对方移开视线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屋里。

她没顾得上观察房内布局,而是就着力度跳到房梁上,恰手刚触到梁木,朱忠义推门而入。李卑枝身子极为轻巧,不给人半点发现异常的机会,朱贵义更不会想到屋中有第二个人。

这屋子有些年头。

梁上灰尘已落几层,厚厚叠在木板上,全蹭到李卑枝的衣衫和手上,她有些嫌恶地捻了捻指尖,眼神在望下面喝酒的朱忠义。

简朴的木桌上摆放几碟小菜,油灯忽明忽暗,朱忠义进屋后,直直坐到木凳上,沉默着将酒倒进碗中,大口大口喝着。

月色渐暗,夜风起凉,呼啸进屋。

啪嗒一声,支撑窗格的木撑被吹掉,门窗登时合上,烛火亦被吹灭。酒意上头的朱忠义踉跄往前,大腿撞到桌脚,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

他有些怒,一脚踹过桌子。

摸索到木柜上放着的火折子,将熄灭的烛火再次点燃。

风蹿进屋中,李卑枝手中拿着小石子,对准微小的火光弹射出去,再次将烛火熄灭。

“…怎么回事?”

若是不久前的朱忠义,或许会心生警惕,只是此刻,他已有昏昏然的趋势。低声骂了句,朱忠义伸手往旁边摸取。

“是你杀了刘玉翠。”

脖颈被人扣住,他被人从后使力抵到桌上。

此人正是李卑枝,他巧借力,轻而易举制止住高她一头的男人。为防止对方认出自己,李卑枝特意压低声音,此刻听闻,竟有几分不辨雌雄。

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当头一喝,正晕头转向的朱忠义听到“刘玉翠”名号,登时清醒过来,他瞪大眼,酒意全无。

“你……你是谁?!”

粗大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却什么也抓不住。

“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我是谁?”

李卑枝体温偏凉,尖锐的指甲刺入对方皮肤,她凑到朱贵义肩膀处,青丝垂下落入对方领口,带来丝丝凉意。

她打算诈诈朱忠义。

“你杀了谁,心里也该有数。”

既然对方曾把她认作“刘玉翠”,那么她也并不介意当一回“刘玉翠”。

“……刘玉翠已经死了!!”朱忠义听不得这个名字,反应剧烈地挣扎。

可无论如何挣扎,都抵不过李卑枝。

“对,刘玉翠已经死了。”

李卑枝盯着对方的后脑勺,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可偏偏又因如此,更衬她如鬼魅,让人不禁心生胆怯。偏生朱忠义今晚饮酒,心怀祸事,轻而易举就被唬了过去,竟自己脑补出刘玉翠“借尸还魂”前来索命。

“那你猜猜我是谁。”

李卑枝继续用不辨雌雄的声音说道。

朱忠义害怕极了,他的手并未被束住,故而抓住桌上的木碟往后扔,运至半路,被人一手拦下。

“我……我……我并非故意的!玉翠……我那么喜欢你,你却勾搭上朱贵那个窝囊废,又想去勾搭太守……这怎么能行……我送你去死,是为你好!!!”

他像是将死之人,被激发出最后的力气,话音刚落,竟摆脱李卑枝的束缚。他拿起桌上酒坛,猛然转身对李卑枝劈头盖脸砸下去。

嘭——

棕褐色瓷片碎了满地,朱忠义神色恍惚。

他的身后,竟无人。

鬼……

是鬼……

朱忠义瞪大双眼,不管不顾夺门而出,未曾注意角落有一人影晃动。

月光穿透窗格四分五裂地落到地上,同酒坛碎片一起。李卑枝绕过满地混乱,走了出去。

她已然能够确定,刘玉翠死了,是为朱忠义下手。那今日死去的朱贵,死因是否另有蹊跷?

根据系统的话遇到阿婆,她从阿婆口中了解刘玉翠失踪案,却意外发现,刘玉翠同村中朱家两兄弟有牵扯,而这三人,都似与城中太守有联系。

现如今,已知刘玉翠死因,下一步又该如何去走?

李卑枝无甚头绪,“系统在吗?我已然调查出刘玉翠死因,接下来只需将对方送入牢狱就可吗?”

刚走几步,李卑枝忽地脑中浮现刘阿婆殷切的目光,饱含着对“翠丫头”的思念。

如此问,但李卑枝总觉自己忽略什么。

但再细细追想,却怎么也捕捉不住那一抹灵光。

【朱忠义身上还有其他线索,您最好仔细进行调查。】

系统依旧用那副冰冷、无甚感情的怪异嗓音说话,但给出的话语,指示性格外地强,让人顿时明朗。

李卑枝听话抬脚追了出去。

朱忠义并没有跑远。

准确来说,他也不敢跑远,只凭着记忆在林子里打转,半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杯弓蛇影,惊恐至极。

李卑枝知他在害怕、防备些什么。

她随手捡起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狠狠掷向朱忠义,准头极好,正中对方双膝。她使的力度不轻,迫使那人不得不原地跪下,神色痛苦地捂住膝盖。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杀死刘玉翠的吗?”

李卑枝趁着对方痛呼,三步作两步走,纤手用力摁住对方脑袋,使对方额头碰地作跪状。

她看着身子单薄,却格外有力量。

系统说朱忠义身上还有线索,那定然是与她的任务有关,或许牵扯到背后贪官污吏。直接开口询问定然是不明智的,故而李卑枝就着“刘玉翠”的事,再次一提。

也算是逐步击破朱忠义的心理防线。

面对朱忠义破口大骂,李卑枝充耳不闻,只心中思索该如何迫使对方将事情托盘付出。忆起缸中白骨,她开口:

“缸中藏有白骨,你可真是大胆。”

紧抓地上泥土,朱忠义心中惧意不消,闻言便开始推卸责任,胡乱咬人:“是朱贵,朱贵要把你的尸骨强行留下来,你要找找他去!”

月光落下,朱忠义话语一滞。

他煌然看见地上影子,是个女子身影。昏沉醉酒的脑子终于转过,朱忠义意识到身后的人或许并非鬼魂,而是个实打实的“人”。

心中恐惧稍退,朱忠义稳住声音:“你是谁?!”

李卑枝自然也见到自己影子,她并不慌张,反而威胁言语:“不明白吗?自然是要杀你的人。”

她语气凛然,竟真有几分索命意味。

起手提起朱忠义的脑袋,不待他反应,李卑枝将对方狠狠向地上一砸,砸的朱忠义头昏脑涨,目眦欲裂。

额头破皮,血往外涌。

血腥味钻入鼻息,李卑枝颇有些不适应,她以前并未做过这种事。

“你是那个人的手下?!”

朱忠义脖上青筋暴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你怎么能这般?!我已经听你的,什么都没往外说,你不能杀我!杀人是要坐牢的!你已经杀了朱贵,绝对不能再杀我!!!”

“为何不能杀你,你算什么东西。”

李卑枝觉得好笑,张口嘲讽了几句,却又在心中将这几句话拆解,有了其他想法。

对方此刻没有再将她当做刘玉翠,而是把她认作另外一人,那人杀死了朱贵。

李卑枝望着自己的身影。

她掏出袖中匕首,刀刃抵上朱忠义脖子。手腕微转,吓得对方顿时不敢说话,他惶恐的神色被清楚映在雪亮刃面上,被李卑枝全然收入眼底。

由于不知底细,李卑枝没有主动搭腔。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打算解除朱忠义对自己的误会。

往往自露马脚,比逼迫就范要来的真实。

匕首划出细口,血珠从伤口流出。

朱忠义也感受到脖上疼痛,清楚对方恐怕是真想要自己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写权谋,只会写心理战…虽然心理战也写的很拉胯TAT

大家将就着看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