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灵修不是逃而是追,之前那些难以理解的部分瞬间消失,一切都显得很合理。
然而,无论换成谁来思考这件事,都决然无法相信,能够摧毁灵魔传送的偷袭者,怎么会奈何不了一支主要由试炼学子组成的队伍?
十三郎说道:“假定夜莲为出使而来,假定灵魔双方都准备与燕尾咔吧私下定约坑害对方,这种商谈必定极其机密。”
灵魔双方互有细作,似夜莲齐飞这种角色,其一举一动必定受到重点关注。反过来想,如果灵修真想把魔族甩开,哪怕出于万一之考虑,也会尽量保持机密。
牙木不是傻子,很快意识到其中玄妙,思忖说道:“秘密商谈必有前哨,假如双方约定的见面地点就是这附近,夜莲他们受袭、或者与突袭传送阵的人火拼之后发现,对方逃窜的方向也是这里,于是才......追击?”
“是啊,他们会追击,不顾一切地追击。”
十三郎整理思绪,缓缓说道:“万一被猎妖使得知这条消息,肯定拿来大做文章。出于这种考虑,夜莲、齐飞虽然力量并不雄厚,仍只派少数人回报,自己则一路追击到此。”
抬头望着周围,十三郎淡淡说道:“追到这儿,灵修与燕尾修士汇合,与突袭者大战一场,之后继续逃。”
“等等!”
牙木头大如斗,叫道:“到底是追还是逃,说清楚点。”
“开始是追,汇合后是逃。”
十三郎轻叹说道:“真正的伏兵在这里,引来夜莲的那一股、或许还有引诱燕尾的那一股都只是诱饵。如此也说明,为什么突袭一方会需要那位极擅长隐匿者,因为他要负责拖后截杀送信的人,不让猎物得到援兵。”
低下头,十三郎默默说道:“我早应该想到的。”
这话何其沉重?牙木自以为抓主要害。安慰道:“想不想到都不赶趟,少爷不必自责。”
十三郎摇着头,说道:“不是自责,是我早就应该注意到,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是啊,很奇怪。”
牙木心里愤怒,严肃说道:“约在这个鬼地方见面。实在太奇怪了。”
十三郎笑了笑,解释道:“是时间,传送阵被突袭、与夜莲他们抵达的时间几乎一致,实在太巧。”
“嗯......是太巧了点。”
“太巧就不是巧,而是早有所料。”
“少爷?”
“嗯?”
“夜莲号称万世之花......”
牙木收敛神情,说道:“少爷觉得。夜莲是不是笨蛋?”
十三郎回答道:“当然不是。”
牙木犹豫说道:“那她......”
十三郎轻轻摆手,说道:“你想说,对方既然能够摧毁传送阵,夜莲应能想到其实力不会那么弱。”
牙木连连点头。
十三郎说道:“当局者迷。而且你要明白,有太多办法可以弥补这条漏洞。”
十三郎说道:“首先,夜莲未必知道魔族传送也被毁掉,相反她最可能的判断是:这件事本就是魔族所为。因为这个。夜莲或许会有顾忌,不愿朝跨界方向走。”
牙木吓了一跳,骂道:“愚蠢的女人!”
十三郎说道:“其次,只要掌握足够多信息,布置得好一些,完全可以造成这样的局面:当夜莲他们赶到时,破阵之战恰好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传送固然被摧毁。突袭者也已精疲力尽。总而言之,突袭者一定掌握有筹码,让她觉得不能不追下去。”
牙木震惊说道:“这样的话,对方岂不是对夜莲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十三郎反问道:“若不能掌握其动向,如何解释那些巧合?”
牙木内心微寒,说道:“都是推测......少爷应该知道,假如事情真是这样。灵修内部只怕......”
这句话让十三郎沉默下来,良久才重新开口,神色有些幽幽。
“我当然明白,我也希望自己猜错。”
......
......
再度思量一会儿。十三郎说道:“夜莲聪明而且强大,因而必然骄傲。其实这不算是弱点,但在有些时候,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
牙木暗自点头,心里想你就是其中之一,不然当年大概难赢。
十三郎说道:“闭关多年道法有成,我估计她的骄傲比当年更甚,且会增加几分冲动。结果刚一出关就遇到这种事,恐很难保持冷静。”
“那位飞殿下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考虑到他的身份、经历、年龄、修为,骄傲一点怕也很正常。这样两个人在一块儿,调动起来应该不难。”
听到这里,牙木多少有些幸灾乐祸,说道:“骄兵必败,以本圣子的看法,夜莲当有此劫。”
十三郎看了他一眼,说道:“别忘了,此事一旦被揭开,魔族便是最大的怀疑对象。”
牙木一愣,叫屈道:“别忘了,我们的传送也被摧毁。”
十三郎嘲讽说道:“苦肉计虽然比较俗,但却最容易让人相信。假如魔族一点损失都没有,反倒因为太明显而不容易被怀疑。”
牙木悲愤大叫道:“谁会这么想,谁会这么蠢?”
十三郎淡淡说道:“不是蠢和聪明的问题,而是有人会刻意这样引导。”
魔族有可能背上有史以来最大的黑锅,牙木再不能保持轻松,咬牙低吼道:“是谁这么阴险?猎妖使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十三郎平静说道:“别忘了,两族内部还隐藏有四大星域的人,从来没有清理干净。”
牙木再一次愣住,抓头跺脚半响无语,陷入深深的无奈中。
“自古奸细最该死,至理名言。”
“是啊,奸细最该死......”
十三郎感慨着转过身,举目眺望下游那团蒙蒙雾气,神情越来越冷。
“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一个圈套,一个为夜莲、齐飞量身打造的局。但我不明白,策划如此精密的局,夜莲为何还能逃脱?”
这句话实在不中听,担心魔族被带帽子,牙木尤其不希望夜莲这样死掉,神情讥讽说道:“不是自己说的吗,夜莲与你实力相当。怎么样,是不是很吃惊,很担忧,还很害怕?”
“呵呵,是有点吃惊。”
十三郎坦承其中一项,随意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还活着就好。加快速度吧,估计还来得及。”
......
......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圈套,一个专门针对我的圈套。”
三面崖,高万仞,险拔高峻难以词汇形容;顾名思义,三面崖拥有三面峭壁一面斜坡,行人只能由此登高。
这里位于斜谷的最下游,距离泗水已不算远;从三面崖往下,地势开阔一览无余,地面再无任何屏障。
与寻常山崖只能阻挡凡人不同,三面崖连修士也需怯足,尤其忌飞。其原因是山壁上栖息着大量名为“鬼枭”妖禽,性情凶猛,最厌有人与之比高。奇妙的是,这种妖禽并不在意那些登山者,其最喜爱的食物也不是人,而是泗水河内无穷无尽的生灵。
自斜坡登峰也不容易,一来这条斜坡本身陡峭,对凡人而言与悬崖没有多少区别;再一则坡上生长着极为茂盛的刺林,林内栖息有说不清的毒虫,山峰越高其性越猛,又因个体极小且多具有古怪天赋,难以防范周全。
这般险恶的地方,人迹罕见才算寻常,然而此时此刻,接近山顶处、一个极其简易的洞府内,赫然集中了数十名修士,个个神色衰败,不少人身体带着伤。
山上有人驻留,山下有人守候,足足上百名妖将统帅着数千妖灵,将三面崖围得水泄不通;当然,是人都知道它们并非真正主事的人,其头领此刻不知聚集在什么地方,或许正为这座怪山发愁。
山顶,白衣女子衣袂飘飞,姿态曼妙如九天仙女,绝美的面容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神情宁静且依旧淡然。
“策划此事的人对我很熟悉,知道的事情很多,野心勃勃,势力也很强大。”
七十几年过去,万世之花比当年更美,气质也有很大变化。肌肤赛雪不足以形容其白,胭脂当妒其唇红,目似寒星但无多少当年那种生人勿近的冷漠感觉,相反更多的是仁悯与怜惜。
无需造作,没有矫揉,只如寻常人一样站在那里,其身上流露出来的是神才能、才应拥有的高贵与神圣,仅眉梢残留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骄傲。
铅华洗尽便称神,褪去凡俗方做仙;一路披靳斩棘,那名孤傲不可一世的女子早已不复当年摸样,距离天人之境只差一步。
一步可登天,一步也可能踩进地狱;站在万仞山峰之上,夜莲抬起头,发现自己距离天空的距离丝毫没有被拉近,相反坠落的危机却牢牢占据心头,如山岳般难以撼动分毫。
“我还活着,活着便好。”
低头遥望着山下密密麻麻的妖灵与妖将,夜莲默默对自己说道。
“既然还活着,就不能轻易让他失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