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许的嗡动，轻声说：“大人想说什么？”
小赫宋慢慢直起身。
“这些年煌国一直依赖我国低价供给的贵矿获取大量利益维持足量军费。一旦我们与煌国开战，两国贸易中断，煌国的利益短时间内受损甚巨，就算最后能够胜利也要付出极大代价，拖慢西征的步伐，反倒不如保持现状，以和我们的贸易往来继续为军队补给。煌现在提前发难，无非是因为我国扩张速度太快，又没有牵制副王的筹码，因此视副王为隐患。”
他从袖管中摸出一只卷轴，双手举到小豆面前。
“我希望您能去煌国长久作客，终生不再归国。您是摩蓝的命脉，有您牵制副王，煌国的总督就会退出边境，放弃对我国开战。”
小豆看着那只卷轴半晌，片刻后伸手接过。“是你的主意？”
“那位总督也已经同意了。”
小豆展开卷轴，快速地扫过内容，目光停在最末煌国的印信上。“就算两国现在能维持和平，到煌国西征军已踏平东大陆的时候，总有一天会再和摩蓝开战的。”
“到那个时候，副王一定已经拥有了和煌国抗衡的力量。”小赫宋伏低头，不疾不徐地说。“只要您离开摩蓝，他就能够根除您身后的王室，真正肃清所有的阻碍，成为这个国家唯一的‘王’。……也总有一天，会成为这片大陆唯一的‘王’。”
小豆放下卷轴，用一种平和的探究眼神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用没有好恶的语气说：“绕这样的圈子费时费力。没想过趁着这次的事想办法让我死在边境吗？”
小赫宋没有任何动摇地慢慢抬起头，看向她。
“比起您活着，您死去对卡西姆先生来说是更大的障碍。”
小豆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你说这种话就不怕激怒我，然后在这里被一刀斩了？”
“已经有所准备了。”小赫宋平静地答，随即解下了腰间弯刀递给小豆。“斩杀我之后您平息了怒火，就一定会选择去煌国的大营。”
小豆从他手上拿过弯刀，随手挽了个刀花，刀尖抵住他喉咙。
小赫宋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坦然地闭上了眼。
她慢慢敛了笑，叹了口气。“睁眼。”见小赫宋回望过来，才站起身，随手把刀扔到他面前。“不杀你我也会去。你还是活着吧，亲眼看看自己预言实现的那一天。”
小赫宋的瞳孔缩了缩，对着她走出营帐的方向，深深伏在地上，沉声道：“陛下，请保重。”
……
帐外早有小赫宋预备好的快马和小队骑兵，见小豆来了便两侧分开，一名骑在马上的女官牵了一匹马走上前来。看到马上人，小豆愣住了，“索丹妈妈？”
索丹微微一笑，“我猜苏利利要走，就想一起跟去。”
小豆接过缰绳，也跟着笑了。她踩蹬上马，拨转马头策马小跑起来。
马蹄交错之间扬起炙热黄沙，身后的骑兵鱼贯跟上。战马逐渐加速，小豆回头看去，须臾身后营帐的景色已经迅速远去了。
这里距离和煌军交战的前线已经很近，骑队趁夜前行后不久后景色渐渐变了。借着灰蒙蒙的天际刚刚亮起的些许微光，依稀能辨认出黄沙上到处都是焦烟和凌乱的马蹄痕迹，沙堆里还有一些被丢弃的残破盔甲与武器。再往前一些就是摩蓝的边境线，起伏的沙地尽头隐隐现出一道黑线，应该就是煌军的营地。
正在这时，落在骑队最后的斥候远远赶了上来，追上了小豆：“殿下，副王的军队在后面，已经快要追上我们了。”
小豆勒马缓下速度，朝后看去。
【恋爱指针为您服务。目标人物：卡西姆，目前BE进度：95%。】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招摇的战旗，数十骑骑兵出现在沙丘之后、高速向着小豆一行的方向奔腾而来，地面微微颤动共振。小豆眯起眼眺望一会儿，轻声对身边的索丹说：“索丹妈妈，以前我听小赫宋大人说过一句话。‘一万个人里有一个人眼睛天生会说话，他是庸人中的智者。亿万个人里有一个人眼睛天生会说谎，他是智者中的政客’。后来我偶然翻到赫宋爷爷交给我的母亲留下的手书，发现上面写的跟小赫宋大人说的不一样。你知道这句话的出处是哪里吗？”
索丹微愕，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这句话是当初苏朱殿下的父亲教给她的。当时我就伺候在旁，所以格外记得，的确是小赫宋大人记错了。”
“小赫宋大人最会背书，记错大概不可能，应该是故意说错捉弄我的吧？”小豆勾起嘴角，看向地平线上渐近的卡西姆的身影。“索丹妈妈，你记得这句话原本是怎么说的吗？”
索丹点点头。“一万个人里有一个人眼睛天生会说话，他是庸人中的智者……”
“……亿万个人里有一个人眼睛天生会说谎，他是子民的王。”
【恋爱指针为您服务。目标人物：卡西姆，目前BE进度：97%。】
卡西姆已经策马跑到百米开外，距离越来越近，小豆也就渐渐看清了少年翻飞的斗篷下泛着冷光、血迹斑斑的铠甲，显然是没有休整就一路疲于奔命来追赶她。小豆拨转马头，催马小跑迎上去，卡西姆也缓下了马速，微一抬手止住了身后骑兵继续前行。见状，小豆身后的骑兵也纷纷后退，为两人让出一道圆形的空地。
两人的马匹碰头，卡西姆的胸口不住起伏，稍稍喘息一下后就抬起手拉住了小豆的手臂，开口时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跟我回去吧。”
小豆反手握住他的手。“现在跟你回去，明天煌军就会发作，旦雅拉的平民怎么办？不仅仅是旦雅拉，再往后也未必能抵挡得住煌军。”她声音渐低，“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之前所做的努力就失去意义了。”
卡西姆瞳孔微微颤抖起来，澄金的眸被眼帘的阴影压下去，笼上一层阴戾的灰芒。
小豆勾起个苦笑。“又不是要把我送上断头台，干嘛露出这种表情？……之前赫宋爷爷不是常说么，要建立理想的国，牺牲、流血，付出代价在所难免。牺牲一部分人以换取另一部分人的幸福，就是所谓的改革了。”
【杀死一人的称为强盗，能杀死百人的称为刽子手，能杀死亿万人的称为王。能以shā • rén为倍数的活人换取利益的，称为英雄。能以shā • rén为一国的活人换取利益的，称为明君。】
“‘让谁牺牲、让谁活命，正是因为能背负起不断做出这种选择的罪孽，才称之为王。’”
“……是这么说的没错吧？”
卡西姆没有回答，握住她的手扣紧一些，将她轻轻拉到身前环抱住了。
小豆慢慢闭上眼。
【恋爱指针为您服务。目标人物：卡西姆，目前BE进度：99%。】
感觉到环住自己的手臂松开，小豆慢慢退离卡西姆的怀抱。两人握住的手尚未松开，她平静地和他对视，直到他慢慢松开了和她相扣的手指。
她眨了眨眼，轻声说：“……已经是真正的王了啊。”
随即拨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向边境跑去。
【恋爱指针为您服务。目标人物：卡西姆，BE结局达成。】
【得分计算中……】
……
骑队一路疾行，煌国大营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招摇的旌旗。小豆揉了揉眼睛，问N’：“现在脱离世界的话，我的身体会怎么样？”
【立刻失去意识，一直睡下去。】
还是得等到煌国大营再说，总不能现在摔下马。小豆有些心烦意乱，当下也不再搭茬，专心赶路。等到了煌国的王帐前，远远就看到几个凶神恶煞的大将在帐外候迎。这些人都是和红炎的金属器同化的眷族，小豆之前也大概预料到这回是要碰上炎大将军，所以并不惊讶，直接跟着人进去见驾。
小豆进入营帐，第一眼就看到一身戎装的练红炎。他身边还有一个个子有些矮小、清秀得雌雄难辨的少年，衣着艳丽，背上背着一把巨大的长刀。见她进来，少年一脸好奇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有些惊讶地说：“苏利利变化好大。”
红炎不置可否，淡淡说：“她现在不记得你。”
少年立刻面带遗憾地“诶~”了一声，不死心地追问：“真的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红霸啊嘤嘤嘤！”
“让她跟着你的车队走。”红炎有些淡漠地撂下这句话，就走出了营帐。
红霸乐呵呵地应了是。
煌军不久之后就开始后撤，小豆随红霸的车驾一起走在队尾，几天下来也算混熟了。这天红霸和她在车上闲聊，突然换了个微妙的话题，懒洋洋说：“苏利利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不过就算苏利利没有来我们这里做人质，也不能和苏利利那位恋人结婚，这一点苏利利也很清楚吧？他现在已经是王，如果你们结婚，苏利利身后的前王室就又变成了正经王室，他就无法继续推行取缔旧王室的政令了。”
小豆叹了口气，“了解得好清楚。摩蓝王宫里有不少你们安排的耳目吧。”
“那当然，有一个你不但认识，还很熟悉。”红霸毫不避讳地笑了，“拉米尔就是半个‘我们的人’。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那个讨厌的后妈和继兄会死得悄无声息？不过说到底也是炎哥为了把你找回来，帮你拿回王位继承权……”他突然顿住，“牙败，说得太多了。算了，反正回国之后炎哥应该会想办法让你恢复记忆的……啊！”
少年白皙的脸上绽起个有些微妙的可爱笑容。
“……话说回来啊，回到煌之后，你就不可能再离开王宫、也不可能被允许再见到你故国的人了。要不要考虑在煌国挑个好男人结婚生子？实在不行的话，就考虑一下初恋的炎哥吧~就算是做侧妃，也可以有一定的自由啊~”
小豆已经完全听得愣住了。
……
月末，西征军抵返煌国首都洛昌。
小豆再见到练红炎，是在安顿好住处的半个月后。这一次碰面非常戏剧化——彼时她正站在花园里发呆，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就看到红炎走过来。她点头示意，一声“红”字刚出口，他突然伸过手，极其自然地从她肩上拿下一片落花。
她直接愣在原地。
就在他指尖触到她肩膀的那一刻，他头顶清晰地浮现出几行小字——
*练红炎*
*100*
*心心相印*
……。
大概是看到小豆的表情太过惊愕，红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你跟我来。”
听到脑海里N’的意味不明的轻笑声，小豆已经短暂地当机了：【怎么回事！？出错了吗……】
【没有。】N’斩钉截铁地答。【过一会儿你就会想起来了。】
小豆木着脸跟红炎走到书房，红炎抽出腰间长剑，低声说：“菲尼克斯。”
明亮的魔光流转，凝聚成一只姿态优雅的光鸟。红炎倒转剑尖指住小豆，光鸟拍拍翅膀轻鸣一声，飞向小豆化作光膜覆了上去。
与此同时，小豆感觉到太阳穴猛地一疼，随即脑海中一瞬涌出了大量陌生的记忆，禁不住瞳孔猛颤起来。
……
第三十七柱魔神菲尼克斯，能力是治愈一切创伤。……当然也应该包括药物和颅外伤造成的失忆。
小豆抱着头坐在桌前发呆。
想起来了，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根本就不是在那个地下酒窖……早在这具身体还是个幼童的时候她就过来了！
……然后就从娃娃抓起，和当时还是少年、随父王出使摩蓝的红炎见面了，按照青梅竹马的戏路一路把好感度顺到了心心相印模式……本来应该是个妹子长发飘飘少年娶你好好好的故事，败就败在她被后妈暗算，下了药差点被毒死，然后辗转落到奴隶贩子手里、后脑遭到猛击，真的失了忆，这才有了本故事第六十八章结尾的那一幕！（读者妹妹们快停下你们翻回六十八章重温的手爪子！）
本来以为是第三者NTR，没想到这会儿碰见的才是正宫……虐残了……！！先不说两人过往那些记忆心塞到多催心肝，炎总裁你行的，居然能在重逢时还从头到尾保持淡定脸……
小豆出神片刻，随后轻声问N’：“按照规则，一旦和攻略人物进入相爱模式，不攻略出结局就不能离开。如果强制脱离世界，会受到什么惩罚？”
【计入一次HE，还有可能发生未知的坏事。】
小豆闭上眼，撑住额头，脑中蓦地浮现出在边境最后见到卡西姆时他脸上的神情。一时间又想起许多年前在摩蓝的使节宫宴上，和彼时还是小国少年皇子的红炎初见时的情景，那几乎已经有些模糊了的少年的轮廓。
她手指颤了颤，最后说：“强制脱离世界吧。”
【确定吗？】
“……嗯。”
【明白了。目前你已经累计攻略失败两次，再失败一次会被强行抹杀。现在你的累计积分为95分，再得5分你就能够完成游戏，回到现实世界。好好把握吧，小豆。……世界转换开始，放轻松。】
……
小豆猛地睁开眼睛，浑身冷汗地坐起身。
视野一片模糊，所能看到的色彩是一片纯白。胸口涌起一股烦恶感，她下意识捂住嘴巴，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
她正坐在一张单人床上，四周被雪白的帘子隔开。压下胃部翻涌的烧灼感，她支起身拉开帘子朝外看。
一名身穿学校制服的女生听到响动回过头来，愣了一下之后关切地说：“啊，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