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碧看了春生一眼,犹豫了下,方才开口?道:“旁人或许不?知晓,我却是瞧得分明?,爷待你分明?要比旁人上心几分,每次一进书房,头一句话?问的便是‘春生那小丫头哪去呢’,你难道没发?现么,爷有事无事总爱逗弄你几句。”
见?春生神色几变,莞碧叹了口?气,拉着春生的手道:“我原以为爷是瞧见?你年纪小,又性子稳妥伶俐,便待你如同待小香桃那般——”
说到?这里,莞碧顿了顿,继续道:“你说你生了那样一张脸,走到?哪里不?是引人瞩目?先前年纪小还不?觉得,可打?从去年开始脸长开了,不?瞒你说,可是有许多婆子小厮找我来悄悄打?探过你的消息呢?便是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无意间见?了你都暗自念叨过好几回呢。我原也是有些担忧的,旁敲侧击的问过你一二回,可见?你年纪还小,对那男女之事分明?还是一知半解,又见?···又见?那主子爷常年不?在府里,心道再过个一两年待你知事呢,自然会有自己的合计,哪知现下···”
莞碧连连叹息道:“哪里知道你才这么小,爷就巴巴惦记上了?”
不?过那沈毅堂历来喜欢长得俊俏的丫鬟,也不?可否认事先偷瞄上了,便早早的安排在自个的眼皮底下,当然这些乃是莞碧胡乱猜想,那时人家小丫头才几岁呀,倘若真是那般···莞碧生生逼迫自个打?住了这般荒唐的想法?。
春生咬牙,脸色苍白,看着莞碧却是说不?出一句话?,只神色愣愣的,许久还未曾反应过来,又或许她心中清明?,只是不?愿去相?信承认罢了。
莞碧与春生朝夕相?处了三年,对她自是了解的,只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问道:“你自个心里是个什?么章程?”
见?春生听了只惨笑着摇头,不?发?一语。
莞碧心中也有些感慨,只将她虚揽着,掏心掏肺与她道:“咱们爷素来是个怜香惜玉的,待自个的人皆是不?薄,你瞧当初揽月筑那林姨娘,不?是被宠上天了么?便是那东厢房的袭云姐姐,华服锦缎,金钗玉器哪里又缺少了。且自袭云姐姐提了通房后,她们娘家的哥哥一个在县衙里谋了份体面?差事,一个铺子开得风生水起,哪个不?是沾得咱们府里的光?倘若你真的入了爷的眼,将来福气必是享受不?尽了。”
说到?这里,莞碧细细打?量,见?春生眉间毫无波动,心中大致料定了,便掏出心窝子将横权利弊与她道:“但是,咱们爷相?貌好,家室好,可为人却是多情风流,走到?哪里不?是一堆女人上赶着惦念着,便是咱们这个院里的丫鬟们,嘴上不?说,哪个心底里不?是偷摸着肖想。况且在这府里头当差的丫鬟个个光鲜体面?,皆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哪个乐意出府?可若是不?乐意出府,哪个又不?在垂涎那荣华富贵的主子们的福气呢?”
莞碧深有感触,想当初她的父亲将她送入府里,心中打?的什?么样的算盘她岂非不?知,便是最开始入府时,她见?到?这沈府如此华贵如斯,丫鬟婆子个个光鲜体面?,尤其是那主子爷如此俊朗贵气,未曾就不?曾心动过。只是入府这么多年,见?惯了这宅门里的错综复杂,见?惯了那生死?不?过是瞬息万变的事情,最初的那份荡漾便随着慢慢的消磨殆尽了。
她人虽并不?聪明?,但是也并不?愚笨,晓得以什?么样的方式能够在这个府里安然无恙的生活下去,生得不?算上乘,加上一点点天真,一点点世故,是在深宅后院生存最安全的相?貌。
因此,莞碧此番看着春生道:“若是往后想在这府里待下去,必是一条艰辛之路,你须得自个琢磨清楚。”
莞碧知道春生乃是一个通透之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挑明?了,这留在府里自是少不?了一番前程,可那条路将来怎么走,好不?好走,却是一个未知数啊!她与春生姐妹一场,自是横权利弊且让她瞧得清楚些,自是盼着她好,不?愿一步踏错,步步错,是以话?语挑得非常明?了。
春生听到?这里,终于抬头看着莞碧,哑着嗓子喃喃道:“若是让我一辈子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宅门里头,整日?与人争宠夺爱,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莞碧微愣,毕竟,绝大多数人穷极一生争相?谋夺的锦衣玉食在她眼里却是如此不?值一提,春生的话?让她觉得意料之外,又仿是情理?之中。
她顿了顿,这才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要好生琢磨清楚了,咱们爷历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他若是打?定了主意是容不?得旁人反驳的,此番他对你···你莫要与他对着干,不?然决计是讨不?了好的。爷素来吃软不?吃硬,你便先说些好话?,千万莫要开罪了他,横竖你年纪还小,便是爷现下对你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对你怎么着的。往后的事往后再从长计议,爷反正常年在外,这院里将来要有个什?么变数那还真是说不?准呢···”
莞碧心知这丫头倔得很,怕她拧起来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那可真不?知道会闹得什?么样的下场。此番她瞧着那位爷虽是大动肝火,到?底没将那春生怎么着,心道还是顾忌着几分情分在里头的。她便想细细安抚着春生,一方面?抚慰了主子爷那边,一方面?春生这边,无论她心中有何感想,有何决计,凡事都得三思而后行,万不?可逞一时不?快,继而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春生听了莞碧的话?,心也渐渐地?平静下来了,方才脑海中反反复复回响的都是方才那一幕幕。她并非有意摔断那只玉钗的,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想到?那梦里的画面?,看着与现实生活中如出一辙的情景,她吓得要命,脑海中早就已经乱作一团了。
此番那沈毅堂将话?挑开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家生性命都被人捏在了手里,她还有得选么?
她知道莞碧的话?有道理?,只是心中隐约有个与莞碧恰好相?反的想法?,她并不?愿意讨好那沈毅堂,若是她哄好了那沈毅堂,他更?不?会再放开了,她到?时候该怎么着。
原本留在这沈府里,本就是处处忍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等熬到?了年纪好出府去,倘若日?子这般继续下去,生活没有了盼头,那这样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会子镇定下来,心道:倒不?如一开始便开罪了他,大不?了一个死?字,倘若有幸拼得个大难不?死?,说不?定落得发?落出府,提前离开这是非之地?未曾不?是不?可能之事?春生心中暗自计较道。
事到?临头,走到?了这绝境,她反倒是不?慌了。
只是一低头,看到?了地?上断成了两截的玉簪子,春生心中一顿。
莞碧见?春生渐渐地?平静下来了,以为是安抚了她,便拿着巾子将她的脸擦干净,又见?她脸色不?好,便让她回屋子休息两日?,待主子爷气消了,在过来与他认过错,这件事便揭了过去,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吧,反正来日?方长。
却说那沈毅堂,火气冲天的出了书房,一路上皆是板着一张黑脸,满脸写着生人勿进,一个个丫鬟小厮见?了,战战兢兢的唤了生“爷”,便立在原地?不?敢声张了,生怕将那位主子的怒火给?引到?了自个身上,平白无故的受了那无妄之灾。
那杨二弓着身子跟在后头,胸腔里砰砰直跳,那颗心脏仿佛是跳到?了嗓子眼了。他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书房里头唯有春生那小丫头在里头伺候,不?是那丫头惹怒了主子爷又是谁呢?可是旁的奴才犯了事儿,不?过是几顿板子打?发?了了事,哪里会惹得爷自个受了那么大的气,却见?那犯事的人毫发?无损的?
杨二是那沈毅堂跟前得力的小厮,凡事自是知晓得深了些去,此番,见?这主子火气都冲上了脑门了,却咬牙无计可施的模样,又忽然忆起那书房里的丫头,只觉得脑子灵光一闪,心下一跳,顿时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沈毅堂气呼呼的往前走,心里头气得要命,他好心挑了件礼送给?她当做生辰礼物,却不?想,她竟然眼睛一眨不?眨的便随手摔碎了去,旁人哪个丫鬟有那么大的脸面?,竟然能够得到?他亲手挑选的礼。平日?里瞧着小模小样怯生生的,显得乖巧可怜得紧,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恼人可恶的东西。
沈毅堂气得心肝脾胃疼,想他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在那个赫赫威严的天子脚下,又有何人岂敢随意开罪了他去。在那皇城脚下,个个自诩不?凡的贵族公子哥见?了他哪个不?是哈腰点头的,他从未看在眼里,他自出生起,便降临到?了寻常百姓无论如何努力哪怕是穷极一生也永远爬越不?到?的高度,既然这是他的天命,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是挥霍惯了的,他自幼便有这个资本,他长得英朗贵气,他家室显赫,他钱财大把?的用之不?尽,哪个女人瞧见?了不?是巴巴的往上凑,使出了浑身解数不?过是想要得到?他的垂怜。可是那个小妮子倒是好,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榆木疙瘩,她都是装的,不?过是装聋作哑不?想近身伺候罢了,她以为他不?知道,他心里清楚得很,越是这样他越是想瞧见?她围着他团团打?转,看着她围在自个周围忙碌便觉得心里头畅快。
他也知道她年纪尚小,原也没准备这么快将话?挑明?的,他知道她性子聪颖通透,原还想着待在大几岁,培养起几分情意,在慢慢地?在将她收用了。可谁让她似乎等不?及了似的,竟生得这般伶俐,那张小脸长得那么俊俏,那双大眼睛勾勾的看着你,直叫人心头发?颤,竟叫人一刻都等不?得了似的。
哪里曾料到?,他不?过是头一回试图拉近些关系,想着先培养几分情分,这男女之事往后大些了便自然水到?渠成了,却不?想···好样的,陈春生,你当真是个好样的,沈毅堂心中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