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穿过窄巷，把季清屹唇间那抹猩红的光增亮一瞬。
烟灰已经燃烧了一小节，季清屹没吸，低头取下烟夹在修长的手指间。
“你又看上了我什么？”季清屹看了她一眼，转身迈着慵懒的步子往前走，夹着烟的手垂在身侧，烟灰在月色里散落。
苏以棠跟上去走在他身侧，他把烟换到外侧那只手：“我不想玩，也玩不起，这是你说的。”
苏以棠觉得自己之前放弃和坦白得有点草率，季清屹的外形简直是在她的审美上蹦迪，而且他抽烟喝酒谈恋爱，看起来并不是玩不起的人。
“你觉得我不认真？”苏以棠端正态度，就差举手发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季清屹侧头，斜睨了她几秒，收回视线时散漫地嗤了一声，喜欢个屁，刚刚还瞄了他的腰，昨晚还调戏了孟朝阳。
其实他不喜欢黑长直，苏以棠就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是她太渣了，从第一面起就只想玩玩。
季清屹拒绝：“我不想玩。”
“不是玩。”苏以棠纠正，“我认真的。”
“不想谈。”
说话间，已经走到老宅大门前，薛珍珠特意给他们留了盏灯，昏黄的灯光从门檐顶上投下一束暖光。
门从里面锁着，苏以棠还头疼要吵醒外婆开门，季清屹抬手从上面门檐缝隙里摸了把钥匙出来，通过门上的小窗把门给打了开。
大门被推开，季清屹单手插兜侧身往旁边让了让，等她先进。苏以棠迈进门槛，同时给季清屹送上一个点赞的眼神，莫名觉得在这个家，季清屹才是亲生的，而自己像个外人。
重新锁好大门，季清屹拉了下从门檐上垂下来的灯线，灯光隐去，月亮的清辉重新显现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半步的距离穿过院子，怕吵醒薛珍珠，都没再说话，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腊梅花香。
进屋前季清屹抬手看了眼手上的烟，已经快烧完了，他随手在墙上摁灭，扔进立在门边的铁簸箕。
他一口都没抽。
苏以棠微挑眉梢，轻声问：“不再考虑一下了？”
“真不谈。” 季清屹语气漫不经心的，拉开屋门晃了进去。
“哈哈哈哈……”
孟晨曦差点把手里的冰激凌笑掉，连忙送到嘴边舔了一口，又继续笑。
“哈哈哈，就你这游戏人间的渣女气质，被拒绝不奇怪，几次了？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三次了吧？”
苏以棠吃了口冰激凌：“他怎么这么难搞。”
“关键你也没认真追过人家啊。”孟晨曦好奇，“姐妹，你追过人嘛？”
严格来说，苏以棠没追过人，她看上的，基本上她稍微示好，对方就会主动贴上来，她谈恋爱只看外表，从来不走心。
孟晨曦建议：“要么你先追一下？”
“再说吧。”已经到了展馆，苏以棠拉着孟晨曦进去，心思都在找那张设计草图上。
这几天她仔细查找了母亲的房间，几乎把每一张纸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她印象中的那张设计草图。
薛珍珠见了，问她干嘛，她怕外婆担心，没有告诉外婆母亲设计被抄袭的事，只说想找到那张设计图留作纪念。
薛珍珠一边念叨着遗物这么多干嘛非得要那张，一边弓着身子陪她找了半天。
一无所获后，薛珍珠想起来，在舒如烟为某剧组设计的旗袍大受好评、声名鹊起的那年，菱镇文旅曾来过家里拜访，想让舒如烟以菱镇为主题，设计一款旗袍，放在旅游区的展馆展览，宣传家乡，吸引游客。
只是那几年舒如烟一直在国外忙，这事就一直耽搁着，随着舒如烟名气越来越大，后来文旅办公室又来拜访，挑了几张她的设计图拿走了。
所以那张时尚国风旗袍设计图可能在展馆。
“你见到过吗？”苏以棠问孟晨曦。
“本地人很少来展馆的。”孟晨曦摇头，“要不是你约我，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来这种地方。”
苏以棠咨询了展馆工作人员，得知展出的物品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批，以前展出过的东西都封存起来放在仓库里，也会有拿过来但是最终由于各种原因不适合展出的物品，也会封存。
“我想找个东西，可能在你们仓库，你们能帮忙找一下吗？”她问。
“没有这个先例。”工作人员拒绝，“按照展馆制度，封存的东西不能动。”
苏以棠解释：“是我母亲的遗物，我想拿回来。”
“不好意思，封存的东西不能动，这是制度规定。”
“这算什么事。”孟晨曦脾气比较直，质问工作人员，“没听到这是她妈妈的遗物吗，翻来覆去制度制度，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知道不！”
工作人员脸色黑了黑，直接不接待她们了，转身要走。
苏以棠喊住那人，问：“仓库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总可以吧？”
“行吧。”那人不情不愿的，转身往后院走。
后院入口立着个非遗体验活动的牌子，苏以棠经过人堆时，特意踮脚往里看了看，果然又看到了季清屹坐在那里，正在给游客示范做京剧脸谱。
仓库就在后院角落，是一个砖木结构的平房，工作人员把他们带到房门那里，透过镂空雕花木门的玻璃往里指了指：“展品都在里面。”
苏以棠看到里面摆着一排排置物架，置物架上放着各种大小不一的纸盒子，她心说连个封条都没有，算什么封存。
“都是随便放的吗？”她问工作人员。
“当然不是。”那人神色傲骄，“每一份我们都按照年份整理得好好的。”
苏以棠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满足她的虚荣心：“棒。”
孟晨曦直接回那人一个大白眼，等人走后问苏以棠：“进不去也拿不到啊，怎么办？”
“放心，进得去。”苏以棠眉梢微扬，指了指墙面上的一排雕花木窗，窗户比较高，也许是出于通风的需要，有几个窗户没关严，留了点缝隙。
孟晨曦仰头看了会儿：“这么高，你怎么进？”
“找个高个儿帮忙呗。”苏以棠一身轻松地倚着墙，冲体验区人最多的地方扬了扬下巴。
“那边是季清屹吧。”孟晨曦难以置信地看着苏以棠，“姐妹，让你追人，不是坑人。”
人声熙攘，夕阳如画。
季清屹刚好从围观的游客中间站起来。
他姿态懒散地抻了抻脖子，仿佛有感应似的，突然往这边看过来，两人视线远远地对上。
展馆营业到五点。
黄昏落幕，空气中回荡着悠扬的音乐：“亲爱的游客朋友们，我们即将闭馆，请带好随身物品，欢迎下次光临。”
游客们陆续离开，热闹的后院渐渐归于平静，季清屹把体验区的材料收拾进箱子里，搬着箱子离开院子前，他四处看了看，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也没看见苏以棠的身影。
活动物料统一存放在展厅侧面的一个储物室，季清屹放下箱子起身离开时，听到有人小声喊“阿屹”，他听出来是苏以棠的声音，转身果然看到苏以棠躲在一个柜子后面，露个头出来，冲他招手。
天色已经晚了，储物室没开灯，昏暗而杂乱。
季清屹往回走，配合她的状态，低声问：“你在这做什么？”
“我想去仓库找个东西。”苏以棠把他也拉到柜子后面，指了指后院，“帮个忙。”
季清屹想起来她白天站在后院仓库白墙前的样子，两人视线相汇后，苏以棠眉眼弯弯地冲他打招呼，手摇得像个热情的招财猫，原来事情在这儿等着他呢。
“什么忙？”虽然苏以棠一脸坦然的样子，不过躲在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事，季清屹垂睨着苏以棠，语调懒散地声明，“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可不做。”
苏以棠提前抓好季清屹衣角，防止把人吓跑，眨眨眼睛说：“爬窗。”
结合她之前说的信息，季清屹听明白了：“你让我爬窗进仓库帮你偷东西？”
“不行。”季清屹拒绝，关键他还是展馆志愿者，不想徒生事端。
“不是偷。”苏以棠说，“我只是想拿回我妈妈的东西。”
季清屹落下来个疑惑的眼神。
“有时间再跟你细说。”苏以棠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再次问季清屹，“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季清屹垂眸瞥了眼被抓住的衣角：“你先放开我。”
苏以棠不放：“你帮不帮？”
“说不帮你就放开我？”季清屹懒懒地反问。
“你试试看。”苏以棠弯弯眼睛。
门外的脚步声渐近：“里面还有人吗？”
“啪嗒”储物室的灯被打开，昏暗的空间被白炽灯点亮。
闭馆前值班人员都要检查一遍，确保馆内没有游客滞留。
脚步声从门口往储物室里面走来，苏以棠没想到工作人员查的这么细致，抬眸对上季清屹的视线，眼神询问“怎么办？”
季清屹漫不经心地回了个“没办法”的口型。
苏以棠想拍死他，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四处看了看，在那道人影即将越过柜子之前，她推着季清屹躲进立在侧面的一个布帘子里。
厚重的布帘隔开外面的光线。
这应该是一个简易的移动更衣间，里面空间很小，还堆了些服饰和布料等杂物。
季清屹直接被推到最里面，后退时还被散在地上的布料绊了下，一推一绊，他直接失去平衡跌坐到角落里那堆小山似的布料上，刚要起来，苏以棠还以为他想跑，居高临下地直接捂住他的嘴，把他摁坐在那里。
季清屹：……
帘子外面经过一道人影：“还有人吗？”
苏以棠给了季清屹一个警告的眼神，不许他出声。季清屹半坐在杂物上，后背靠着墙，宽松的外套衣襟敞开，露出里面敞着两颗扣子的衬衫，他大剌剌敞着腿，视线自下而上地看过来，透着几分散漫的无奈以及放弃挣扎摆烂的姿态。
值班人员走到最里面又返回，确定没有滞留的游客，关灯带上门走了。
“啪嗒”，布帘内彻底陷入黑暗。
苏以棠松了口气。
“还捂。”
黑暗中，季清屹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
“再捂我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