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事成交之后吃晚饭的行程还是照常。
这不过是两人见的第二次面,吃的第一顿饭,除去口头的婚约之外,彼此在对方的生活里都还算得上是个陌生人,为了增进了解才在进食空隙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了些过往。
卡在午夜降临前,陆司南准时把时千送回了枫桥公馆,扔下一句“等我回来”就绝尘而去,随后的足足三天,在她这都杳无音讯。
如果不是在财经新闻里看见他繁忙的工作动向,以及知晓以他的各项条件实在不必多此一举,时千真的很难不怀疑遇到了骗婚的。
果不其然,直到这次峰会落幕,这位才再次有了动静。
而且搞了个大动静——
从平城回来之后,他直接敲开了时家的大门。
午间时分,光影透过落地窗铺洒进来,时千正坐在沙发上随便翻阅剧本曲谱,抬眼就看见他迎着光踏步进来。
三天不见,他仿佛瘦了点,视线交错的那一刻,熟悉又陌生。
还没等时千跟他说话,听见声响的时长远已经走了出来,脸上难掩惊讶,一时之间连表情管理都忘了做。
毕竟他在订婚宴之前从来没听时千提过陆司南半句,甚至那天之后他回回提议搞定陆司南她都没做任何表态,甚至隐隐有些不情愿听他提这个的。
可这才过去几天,进度条已经拉到了直接上门见家长。
而且陆司南礼数周全,见面礼备得很用心,丝毫没有傲慢,比起蒋家的姿态简直是天壤之别。
惊讶过后紧接而来的就是狂喜,时长远才不管从中用了什么办法,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千千,不给爸爸介绍一下?”
时千猜想他俩应该是互相认识的,申城圈子就这么大,这时候明显只是想摆一下做家长的谱。
但出于礼节还是顺着他说了声:“爸,这是陆司南。”
时长远等的就是这句,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眼角皱纹深深浅浅地鼓动,双手控制不住地轻轻握着时千的手拍了拍,故作嗔怪道:“你怎么都没提前告诉爸爸?一点准备都没有。”
“……”还演起来了,时千默了下,“你问他吧。”
毕竟她对他今天有此计划也不知情。
陆司南听出了她话里带的情绪,唇角不经意往上牵了牵,“抱歉,怪我,刚从平城回来。”
听见这揽责上身的话,时千看他一眼,放软了点语气:“我看见新闻了,GPT产业联盟,恭喜。”
陆司南主控的图南电子一直以来致力于此,的确值得一声恭喜。
“同喜,”他轻扬了下眉尾,“我也看见文旅批复你的剧了。”
时千第一次担主的音乐剧《我心深处》,这两天终于最后落实明年三月开始全国十城巡演,当然也值得一声同喜。
在旁观察的时长远看见两人相处自如的模样更加喜不自胜,“好了,都过来坐吧,别站着了,张妈把东西收一收,司南喝茶的吧?”
陆司南也不是为了来喝茶的,不甚在意地点了头。
只是这茶才刚刚泡好,程天心正好做完产检从外面回来,人还没进门已经嚷嚷开了:“老时我今天听到了你儿子清晰的胎心!”
时长远听见声音正想站起来把人接进来。
时千听见这话反应不大,眼睛都没眨一下。
倒是跟她坐在一起的陆司南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茶还没入口,直接把茶杯放下了。
气氛转向微妙,时长远又强行坐了回来,擦了下根本不存在的额间汗。
这时候想不了这么多,只能先顾一头,果断站了起身,“司南,到书房来聊吧。”
时千也有意跟着去,但被陆司南翻手直接按住了,拉着她的手腕略略将距离拉近了点,低声:“我单独跟你父亲谈。”
他神色如常,时千也不想坚持,“那你去吧。”
反正以他现在对于时家的救世主身份,时长远疯了才会为难他。
等程天心慢悠悠换好鞋走进大厅的时候时长远跟陆司南已经转身上了楼,就留下个背影,她连个正脸都没看见。
但竟然精准判断了来人的身份,坐下来转头问时千:“是陆司南?”
时千撩眼看她,由衷感叹了下:“眼神不错。”
她倒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觉得即将成为陆太太的自己好像也没办法仅仅凭借背影就认出陆司南。
但这话落在程天心耳朵里就是阴阳怪气,也回敬了一句:“好手段。”
两人本来就没想着对对方客气,和平相处都是表面功夫。
但时千看了眼她隆起的肚皮,懒得真的跟她开战,听见这话也就从善如流地应下了,“是吧。”
如果说这几年的音乐剧舞台经验给她带来了什么,那就是学会了坦然面对不好的声音,情绪控制得很平稳。
可时千这边越是淡定程天心就越气,脸色风云变幻,手还有点轻微发抖。
这凭什么?时千这几天甚至都没怎么出过门。
陆司南要是这么好拿下,那这些年前赴后继的人算什么?算她们努力?
“你少得意,”程天心冷哼一声,“真结得了婚再说。”
锦时如今处在多事之秋,陆家的门也不会这么好进的。
像什么小学生放狠话,时千笑了笑点头,“行,那我再等等。”
陆司南没有主动跟她谈及父母的意愿,想必是早就有所打算了,轮不到她来操心。
程天心努力想从时千的脸上看出点不安和慌张,但始终没有,自己给自己气得头晕,干脆甩手回了房间。
偌大的厅内又只剩下时千一个人,张妈端了一小碟水果放下也没再来打扰。
二楼转角的书房门关得很紧,隔音效果惊人,一点声响都没传出来。
家里安静得有些过分,除了隐约从窗外传进来的夏日蝉鸣声几乎听不见任何动静。
锦时的问题商量起来不会太简单,以时长远的性格还要努力拉扯谈条件,时千猜到这一次会谈不会太快结束,但陆司南最后在书房里足足待了一整个下午才出来也属实是太夸张了。
说起来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无痛把锦时的问题解决了,时家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而对时千本人来说这场婚姻也没有多么糟糕。
陆司南除了不会爱她,哪里都很完美,可鉴于她也不喜欢他,这个缺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率先走下来的时长远却不如想象中那么高兴,眼皮耷着,脸色不虞。
这又是怎么个意思?总不会是谈崩了。
时千试探地问:“聊得不顺利?”
陆司南摇了摇头还没说话,时长远倒先开口,语气还略带点讽刺:“你倒给自己找了个好丈夫。”
?
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接收到时千问询的眼神,陆司南也没打算解释,“没事的,我走了,明晚慈善晚宴我过来接你?”
“我也得去?”时千对这种场面敬谢不敏。
陆司南垂下眼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没有女伴。”
“……”时千及时找回自己作为婚姻合作伙伴的敬业精神,“我去。”
就很识时务。
傍晚日光沉没,陆司南离开时家之后径直将车开回了陆家,他平时不住这,工作繁忙起来很久也不会过来一趟。
这次专程回来,当然是因为,时千。
陆家以前的老宅其实与枫桥公馆的地理位置很相近,闹市里的亦园路独得一片静谧,但陆致远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一大家人就陪他搬到了近郊的观澜庄园静养。
久违的屋前花园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草坪和灌木丛都被修剪得很仔细,周圈种满了花。
“今天终于有空回来了?”说话的是听见车声走出来的母亲陶黎书女士,“吃过晚饭了没?”
“还没,”陆司南停好车下来,没有拐弯抹角直入正题:“有事要跟你们说。”
“那先进来一起吃吧,我们也刚开饭。”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时陆致远坐在餐桌主位正在喝汤,看见人才放下汤匙,“回来了。”
这话一出口,餐桌上所有人都往外看,顿时沉静了不少,笑闹都戛然而止。
陆致远这两年逐渐放权,但过渡得还算平稳,陆司南年纪尚轻,可手段凌厉,早就站稳了脚跟,加上他从小性子就冷,不光是在集团里脾气不好恶名在外,在家里也有不少人害怕。
这会儿不过谈及几句工作内容,晚饭没吃几口直接把席上几个年纪小的表弟表妹一个一个都陆续吓走了,走前还只敢声音低低地解释“要做作业去了”,这暑假正当时,上哪儿有这么多作业要做。
吃着吃着餐桌上就只坐着几个长辈了,场面越来越尴尬。
只有小姑陆芷珊性格活泼得多,也根本不怕陆司南,为了调节气氛就把最近他把十来个小姑娘都气跑了的事又翻出来讲了一遍。
最后总结逗趣道:“不知道最后把司南收服的姑娘会是什么样子?”
本来陆司南并不准备在饭桌上聊这件事,但既然陆芷珊起了话头,干脆找准了时候,放下筷子,“明天就知道了。”
……?
陆芷珊:“什么意思?”
陆司南手指指腹无声敲了敲桌面,声音柔沉就势宣布:“意思是,我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