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二十,陆笙下班过?来，在楼底等她。
尹舟舟早就做好准备，收到微信就快步跑下楼,开车上门一气呵成。
车内暖气很足。
陆笙穿了件纯白高领毛衣,佩戴金丝边框眼镜,怎么说,像在夜间的?高冷杀手，突然摇身一变，变成在雪地由群人抬着的?金轿撵上的?白衣世家贵公子。
尹舟舟承认这个比喻好像有点俗。
陆笙经常穿白大?褂,气质清冷不易接近,但也许是高领纯白毛衣自带厚度,令他居然有种难得的?温暖感。
“你怎么还换了衣服？”尹舟舟接过?奶茶,将吸管戳丨入问。
“病房病人得了流感。”
“噢。”
尹舟舟吸了一口。
陆笙说话，习惯直指核心原因，因此略微推导就是：
病人得流感—>他有跟病人接触到—>下班过?来前换衣服—>不传染给她。
“那?为?什么会穿白色的?？”
“不可以吗？”
尹舟舟摇摇头,当然可以。
伸手摸了下毛衣的?袖口。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温暖,想去摸摸。陆笙是因为?来见她心情很好才穿上的?吗？尹舟舟揣测。
毕竟这种纯白似乎并不是他的?风格。
陆笙将零食袋递给她。
“你吃过?饭没？”尹舟舟晚上不想吃饭，就打算喝奶茶,让陆笙给她在学校门口面包店买了肉松面包。
“吃过?了。”
陆笙等她喝了一阵才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问的?不是大?姨妈。
“没有。”尹舟舟说，“就有一点点腿疼。”
陆笙没说话，镜片后的?目光落定在她身上。
两?个人都没下车。
学校早就光逛遍了，哪里?都人多。
尹舟舟晚上不想去陆笙那?里?，来了大?姨妈，怕弄脏地方。
女研究生宿舍楼不让男生上去,更不值当专门开间房待这一两?个小时，因此就还是呆在车里?。
车里?温暖，舒服,又很私密。
她挺喜欢的?。
偶尔他们会聊会儿，偶然就会这样待着，盯车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待在房间总不免联想到性。
这种在外，两?个人又避无?可避的?独处空间，意外地适合他们。
既放松又亲近。
尹舟舟将放在腿上袋子里?的?肉松面包掏出来，下意识说了句：“好大?。”
说完这句话她顿了下。平常不会联想过?多，今天会有点。
还是喝奶茶吧。
车窗有雪籽掉下来。
今年的?雪来得比去年快，尹舟舟仍然记得去年是在圣诞节，考研笔试那?天下的?雪。
现在才二十二号。
雪籽淅淅沥沥犹如雨声，有行?人跑起来，窗户内侧起了层薄雾。
尹舟舟将喝到一半的?奶茶递过?去：“你要喝吗？”
陆笙摇头。
扫见吸管上有小的?牙印。
尹舟舟收回奶茶，又喝了两?口，倾前伸手指，在车窗前玻璃写?下一个“陆”字。
陆字写?得占了大?半位置，右边太远，她够不到。
干脆再靠回椅背。
过?了几分?钟，雾气重新?覆盖住“陆”，于?是她又写?了个“笙”字。
其实晚上也可以去陆笙家的?，从?学校开车去陆笙家半个小时，还好。
可能会有点堵车。
要是没来姨妈她就去了，因为?……体验蛮好的?，她很喜欢整夜睡在陆笙怀抱中的?感觉。
当然啦，睡在陆笙怀中这种体会来姨妈也可以享受，可是刚刚开荤，躺在一起却不发生点什么，很难。
尹舟舟不否认下午她脑海里?时不时闪过?这件事，而且怀疑陆笙也是，悄悄看他。
陆笙只是盯着前窗上的?字。
尹舟舟说：“陆笙，下周三周四?我都有事，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周六要下乡跟王晓七她们搞活动。晚上才能回来。”
“嗯。”
“你之前去美国进修的?手续办下来了吗？”
“差不多快办完了。”
尹舟舟点头。
陆笙被一个国际医学导师邀请去美国进修，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一般都是高级职称的?医生才能过?去，陆笙的?医院也同意了。
“过?完年就过?去？”
“二月下旬到五月底。具体出发时间还没确定。”
尹舟舟点点头，隔了会儿补充：“导师说七月份暑假想带我们去台湾那?边的?大?学中文系交流访问，想去可以找他报名。”
“待多久？”
“二十天左右。也不确定。”
车内外温差大?，“笙”字模糊，尹舟舟伸手把“陆”字再重新?写?上，将“笙”也一并写?了。
好了。到时间了。
雪粒不知何?时变成了无?声小雪，天色早已暗下来，路边没什么行?人，灌木丛在路灯下光泽起来。
“……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尹舟舟提醒，待将近四?十分?钟。已经七点多。下雪天得早点回去，免得开车不安全。
刚想握住门把手打开——
“等你喝完奶茶。”陆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杯奶茶从?见面开始喝，才喝了四?分?之三，与其说她在喝奶茶，不如说她在咬吸管。
但，尹舟舟还是靠了回去。
继续喝奶茶。
车窗上雾气又全然覆盖住一回，陆笙突然道?：“去车后座。”
“？”尹舟舟差点要误会。
犹豫两?秒，下车开门。
陆笙从?后视镜里?见她到坐好，才关灭车内灯，从?另一侧上来，将她直接抱坐在身上。
直接将她的?脸托过?来，黑暗中亲吻她。
一股甜腻的?奶茶味。
“具体哪里?疼？”陆笙问，“出血？”
“……不是。”
“那?为?什么会腿疼？”陆笙不是妇产科，但有女性生理基本常识。月经可能引起下腹疼痛而不是腿。
“……”尹舟舟实在难以解释这个问题。
陆笙在等待。
尹舟舟只好说：“有点被撞青了。就是第一次的?时候。”顿了顿，又怕陆笙误会她一直在忍耐，“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到了学校才有感觉。”
陆笙没有回应，车前窗还是有路灯些微照进来，高领白毛衣格外显眼，可他镜片后的?目光一直都是深的?。
“抱歉。”
“不用。”试图安慰，“整体还是挺好的?。”
陆笙将她调了下位置，像是想让她坐得更舒服点。
尹舟舟其实觉得，这样的?陆笙很可爱，无?论到哪里?都是一丝不苟的?医生，伸手摸摸他头发。
柔软的?。
他早已经表现出对她的?关心、在乎和喜欢。可——
尹舟舟想了想，将奶茶重新?递到他嘴边：“太腻了，我喝不完。”
陆笙向来是不喝奶茶的?，更别说这种甜死人的?奶茶，刚刚递给他他也没喝。
但尹舟舟等了等，没退缩，也没立刻“善解人意”。
即便陆笙说过?，她不用学习王晓七的?撩法，也不代表着，她不可以做点别的?。
王晓七的?方法核心很简单。
——让他人为?你付出、为?你妥协、为?你竞争、直至为?你突破底线。
她不想让陆笙完全失去底线，可的?确就是想要让他做些不会轻易做的?事。
陆笙很理性，但未必无?效。
就像此刻——
陆笙含住吸管。
尹舟舟忍不住笑，陆笙是会为?她主动妥协的?。
执念真是种很奇怪的?东西。
陆笙说过?会给她安全感，尹舟舟也已经得到过?陆笙很多暗示，“喜欢你的?答案”“心动”，包括很多行?动，可她就想听到他郑重地朝她说一遍“我喜欢你”，这或许比求婚对她还要重要。
暗恋的?人往往都曾各种妄想揣测过?，以至于?有时候宁愿不相信自己的?感觉。
只想相信一句确切而肯定的?话。
——对我说“我喜欢你”。
而陆笙却是很少用语言表达情感的?类型。
也正因为?如此，只要他肯表达那?句话，她就是彻底被陆笙所?爱的?明证。
尹舟舟用拿着空奶茶杯的?手圈住陆笙的?脖子，脑袋靠在他肩颈上。
陆笙向来聪明，不是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但他没有主动提，尹舟舟也就没有主动问他要。
附加题难是难。
但只要做完了就是唯一，而不仅仅是第一。
陆笙问：“还疼吗？”
“不疼了。”
陆笙开车回去的?路上，雪已经下大?了。尹舟舟系住的?小熊和红狐狸还在他车上摆放，因他在斑马线前停住，而倒下去。
红狐狸压在熊上面，就像他们刚刚在车后座拥抱一样。
陆笙伸手将它们摆正。
车窗上已经没有残留的?“陆笙”两?个字，尹舟舟左手握着奶茶，右手伸出细长手指在车窗上，神情专注地写?了两?遍他名字的?动作一直在他脑海里?。
之前就说过?：尹舟舟比王晓七会撩得多，也高级得多。
并不是因为?她天生就会。
而是王晓七使用的?是生理本能，而尹舟舟是一颗真心。
人总是，会被真心打动的?。
陆笙很久违地想起，他第一次对异性动心是什么时候。
是陆笙在医院的?vip病房待了一个多月，做完各种检查，准备做手术的?前夜。
尹舟舟知道?他要做手术，本来早就应该下班回家的?时间，半夜挪凳子坐在清醒的?他病床前，他以为?她是来安慰他，没想到她塞给他一只耳机。
里?面播着一首循环往复的?《追光者》。
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听两?遍就听腻了，陆笙问：“为?什么要给我听这个？”
“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他哟。很喜欢很喜欢。”
“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想象一下，这个世界上也有人这样爱着你。”
陆笙平躺在床上，重新?戴上耳机，没有想象出来，只是在黑暗的?视野中，身侧有一株会发光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