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她喜欢我，不如说，是享受满足自己。追求我所?做的事,都是她本身想?做的事。”陆笙切着牛排,清冷的嗓音响起。
时间来?到周六,他们在一家餐厅里吃饭。
尹舟舟点点头。
她也没?想?到王晓七放弃得这?么快。
并不是因道德观——对方有女朋友而放弃,是因为“考研”。
“但她最初肯定还是因为对你有心动?才有行动?。”
陆笙不置可否。
吃完饭，两个人来?商场里逛街，手牵手——由捏着手指变为十指相扣。
相比于?高档餐厅,尹舟舟还是更喜欢商场这?种人多的地方。
到了电玩城前,尹舟舟停住脚步,转头提议：
“我们进去玩玩吧。”
说着没?等陆笙同意,拉他进去。
尹舟舟换了二十软硬币，到了射击区，投进去两枚,脑袋凑到瞄准镜前,开?始打丨枪。
一如既往地失败了。
尹舟舟让出位置：“你要试试吗？”
陆笙摇头。
尹舟舟再次投下两枚硬币，随机乱开?。
等她玩完,陆笙才问：“有压力？”
尹舟舟点头：“嗯，每到重要考试前就会有点。”
两个人往回走，陆笙问：“准备得怎么样?？”
“还好?。其实我很早就开?始复习了。”尹舟舟顿了顿，本来?不想?说，但她决意放松下来?，“我觉得这?次考研不是在考知识,而是在考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我很容易放大恐惧。”
“恐惧每个人都有。把自己训练到就算心情?很差，做题也能有日常水准的程度。”
尹舟舟笑了下，谁能像你一样?啊。
可这?句话?,倒真的是解决之道。
优秀不是说一次分数有多高，而是意味着稳定的优势区间。
要是之前，尹舟舟是不会强制带他来?游戏厅玩的。
可既然一个星期约会一次，而如陆笙对她如此坦诚，她莫名没?那么害怕，想?要更放松点。
最开?始跟陆笙约会，她甚至不敢太?多表达自己，乃至有点迎合他。
他说李梨“事多”，就很注意让自己显得不“事多”，连问问题都小心翼翼。
可刚刚餐厅里，他会主动?说起身边的事，并分享观点。
壁垒的分明让人清晰地知道自己是被接纳的。
以至于?此刻，尹舟舟放下克制，也想?暴露暴露真实的自己。
譬如——
她站在里面装满红狐狸玩偶的机器旁：“我们来?抓娃娃吧。”
“我不会。”
“试试。”尹舟舟一口气塞进去十个硬币，可以玩五次。
之后起身：“你就抓着摇杆随便晃就行。”
陆笙并没?有拒绝。
他的确像是第一次玩这?个，目光先?是落在橱窗里躺着的娃娃上，而后是八爪鱼形状的夹子，像是在做方位判断。
尹舟舟站在旁边看他。
很高，别人都是弯起手肘，而他只是略微曲了下，姿态是向下用力。
橱窗里面装有白壁灯，将夹子反射在他玻璃镜片上，像镀了层摸，鼻梁上有眼镜落下的阴影，睫毛鸦羽般——尹舟舟想?起小说里的形容——黑而长?，低低垂着。
白衬衫松开?两粒扣子，从侧面看隐约的锁骨。
紧接着他视线动?了下，尹舟舟跟过去，追着夹子。
晃动?两下。
没?夹起来?。
刚玩的人都会觉得这?个很简单，以为夹子是硬的，只要对准方位便能夹起来?，哪能想?到开?发者如此鸡贼，夹子的腿是松散的。
陆笙没?说什么，继续再玩了一次。
仍然没?夹起来?。
陆笙的脸很少让人看到具体情?绪，不过尹舟舟猜想?，他应该不喜欢玩这?个。
肉眼可见地性价比不高，且浪费时间。
不如直接花钱买。
再尝试了一次。
他姿态放松，对于?这?种小事，并没?有胜负心。
剩了最后两次，尹舟舟说：“我来?。”
陆笙退位让贤。
尹舟舟这?一次也没?成功。
摩拳擦掌，聚精会神地玩最后一次，盯着夹子，猛地晃动?摇杆，勾起来?了！
松开?！
红狐狸娃娃从洞口里落下来?。
“很厉害。”陆笙夸赞。
“练出来?的。”尹舟舟很高兴，拿起红狐狸，“送给你！”
陆笙扶了下眼镜。
起码有那么些显得认真的香水没?有送，送了个便宜的娃娃，尹舟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可以放车上，或者房间里。”
陆笙接过。
尹舟舟轻声问：“这?种普通毛绒娃娃，会显得很廉价吗？”
陆笙从她的眼神中，清楚地知道她问的是另一个问题：“不会。”
尹舟舟说：“麻烦等一等，以后我会送你一个更好?的。”
这?几天，脑海里偶尔会回想?微信里的话?，说得好?听，能不能做到呢。就算考上，还得三年毕业。万一失败又?怎么办呢？
也许压力正来?源于?此。
陆笙原本不需要在恋爱初期就面对女朋友选择考研，一周一天约会，配合她时间的做法，他可以放弃她，挑个更好?的。
但他只回了她一个字：“好?。”
此刻，陆笙压下视线回答她：“已经很好?了。”
有时候人不会注意到自己的优点，反而集中于?自己的缺点。
送完尹舟舟，陆笙开?车回去的夜路上想?。
是否自己跟她的这?段恋情?，并没?有带给她快乐，反而带给了她压力，令让她卯足力气想?要“匹配”上他？
但其实，他并不讨厌她这?股劲。
更确切地说，他有被打动?，想?要更加认真对待这?段恋情?。
追他的人很多。
有像李梨这?样?，付出一点就想?立刻被宠爱的类型。
有像王晓七这?样?，更多以满足自己为目的。
陆笙扫过车前放着的红狐狸。
——
“你想?啊。全中国有那么多人，虽然每个人说不是我不是我，但总会轮到些倒霉事的。概率论再那里呢。”身边的人一边帮他抽血，一边絮絮叨叨，“而且你肿瘤检查出良性，不是好?事吗？以后经过这?糟，说不定其他坏事就不会遇到了呢。”
“概率论不是这?么算的。”陆笙靠在病床上说，视野里是一片黑暗，“这?是互相独立事件。”
“可人生是连锁事件啊。乔布斯不是说，以后等回想?起来?，会发现有些事是串联的吗？”她抽完血，用棉签帮他压住伤口。
“你喜欢的那个男生怎么样?了？”这?段时间他听了她不少往事。
“没?什么来?往啦。”她笑，“他去了一所?很好?的大学。我觉得他估计已经找到很好?的女朋友了。”
还嘀咕了句，“早就不记得我了。”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可以去找他。”
“找到又?怎么样?呢？说我喜欢你，然后呢？他就会喜欢我呀。不会的。说不定他会觉得很困扰。心想?，你谁呀。”
“那你就放下。”那会儿陆笙二十岁，情?感需求很淡，没?有对爱情?的任何好?奇。
“能轻易放下就好?了。”
“你喜欢他什么？照你所?说，他经常打击你，说你笨。”这?会儿的尹舟舟还晓得润色，才让他没?想?到自己。
“脸好?吧。”
“……”
“硬要说的话?是那种自由感。”按压完，她将棉签扔到垃圾桶，替他放下袖子，“强者的自由。你不觉得一个人只要想?考哪所?学校就能考到哪所?学校，是件很酷的事情?吗？”
“我喜欢那种人——”她接着说，“那种只要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做到的人。”
“也没?什么了不起。”陆笙淡淡回应。
不知道当时尹舟舟是用什么眼神望他，反正她似乎停隔了会儿，才说：“在我心里，很了不起哦。”
“考试成绩很高的人了不起。有自己想?做的事全力以赴的人了不起。面对病魔还很理?智的人了不起。”尹舟舟将他扶到隔壁床坐下来?，趁空换床单，“你要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就是了不起。”
堵住了他的问题。
“普通人能做一些非凡的事就很了不起。我就想?做个了不起的普通人。”
陆笙坐的隔壁床有阳光，但他仍然记得她扶他时，手握住了他手腕，温热。
“哦，怎么做？”
“喜欢他的人很多。但暗恋暗恋，永远躲在自己的情?绪里，没?用。”将他扶回铺好?新床单的床上，她说，“我想?成为那种，以后当陌生人遇见，也能让他倾慕，不说倾慕，起码欣赏的人。”
“按照你说的条件，他家世很好?，长?相帅气，成绩优异，还很聪明。很难。”
她拍拍枕头，让他躺下。
“你这?个人，现在怎么喜欢以打击别人为乐呢？”语气倒并没?有抱怨。
“那又?怎么样?？”她回答，“厉害的人，就不会看见别人身上的闪光点吗？而且人也会欣赏一些共通的东西。”
“譬如？”
“认真、努力、耐心，还有勇气。”
“那你怎么给他看到？”
她似乎认真想?了下：“硬给。”
“……”
傻瓜，他当时这?么想?。
最开?始看不上的人，除非脱胎换骨，对方肯定仍然看不上——
人不是被欣赏就会被喜欢。
很多男性更是只看颜值。
那时他判断，她的颜值一般，否则何至于?暗恋？
只是……
一方面他讥讽这?种天真，一方面却真的想?看看如果她做到了，会是什么结局？
童话?般的心灵不再被赞美，变成一种讽刺，难道不是人类本身的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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