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舟舟小时候,是有点聪明的。
证据就是她?是周围孩子里的领头羊，玩数独、跳棋、解谜、方程运算等等智力?游戏，都是她?出风头。
父母和邻居总是夸奖她?。
久而久之,她?沾沾自喜。
这种沾沾自喜,在她?中考用了?两个月复习,就考进了?市重点高中而达到顶峰。
父母老师同学全都没有预料到,赞美纷至沓来。
于?是她?自认为高中也能复制。
高一、高二上学期都维持着贪玩，看小说追剧，直到高二下?学期才开始认真起来。
在名校师资的背景,加之那?时候住校,全寝室努力?的气氛影响下?,她?的成绩是起来了?的。
勉勉强强摸到了?一本线边缘。
再加油,或许能进更好的学校也说不?定。
带着这种自信，以及老师见她?成绩涨幅很大，她?跟陆笙成为同桌。
……
尹舟舟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的信心,的确就是被陆笙弄垮的。
陆笙并没有针对她?,只是不?太愿意搭理她?。原因很简单，她?完全听?不?懂他讲题。
是的。完全听?不?懂。
那?时的尹舟舟也在疑惑,为什么居然自己听?不?懂他讲题？自己不?是很聪明的吗？自己不?是学得很快的吗？
越努力?，就越感觉到差距。
那?时候她?并没有意识到陆笙才是特别的那?个，反而少女的自尊心，让她?误以为自己才是特别的那?个——
特别的笨。
特别的蠢。
学得又慢。
连陆笙讲题也听?不?懂。
为什么呢？
久而久之，她?的信心全然崩塌，高考前?几次摸底考试,都在失利。
那?时候最应该做的不?是钻牛角尖，而是远离陆笙，重建自信——可惜她?并不?知道。
爸爸每回碰见外人都说,自己影响了?女儿高考。
不?是的。
尹舟舟在高考时，完全没有想起父亲生病这件事?，她?是纯粹丧失了?信心——肯定考不?好的。她?学得太慢了?。准备时间不?足。也不?聪明。
陆笙考了?全市第二。
干脆连告白都放弃了?。
不?可能的，放弃吧，他不?会喜欢自己。
这么又蠢又笨的自己。
上大学的尹舟舟每年都考全班第一，可她?丝毫没有感觉到快乐。
并不?是因为自己多优秀，而是周围根本没有人在学习。
这段时间让她?恢复了?点自信。
——她?可能有点小聪明，但不?是太聪明。
普普通通。
幸好的是，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只要努力?便能有收获。
不?幸的是，她?喜欢的人不?是。
大学实习完，尹舟舟想要考研，她?不?满足自己仅是个二本学历。
爸爸查出高血压。
家庭。
家庭是一个很难说的字眼?。
尹舟舟独生子女，父母恩爱，相比于?别人说是很幸福的。
只是他们年纪很大，而她?是独生女，以至于?她?时常觉得，在“爱”洁白羽翼之下?，有着一根名为“责任”的链条，锁在后背。
不?停地将她?往回拉。
往回拉。
爸爸鼓励她?，追寻自己的世界。
可起码不?能去外地。
刚大学毕业时离不?开，等工作了?就更离不?开。
一辈子都在这里。
爸爸无法工作。
妈妈上班。
尹舟舟当护士，既能照顾爸爸，又能赚钱。
没有更好的办法。
很多时候，她?都想真正的问题，是自己。
真正有能力?的人，考上清华北大，毕业后进国企，进体制，进外企。
父母只会欢欣鼓舞，哪里还会阻止？
要是她?没有遇见非常优秀的人，说不?定会觉得现在也很好。
可是她?遇见过——
配不?上，比表白失败，更让人难受，不?是吗？
起码圆自己一个梦吧。
爸爸病情?稳定，而她?也拥有些许积蓄，辞职换了?份轻松工作，准备考研。
跨专业，心里头又在打鼓。
尹舟舟趴在桌上大半个小时后，起身，将长发拢在身后。
回来已经?很久了?，陆笙跟她?提了?他的原生家庭，令她?想起了?自己的。
考虑很久，最终拿起手机。
尹舟舟：陆笙。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就是我十二月底要考研。现在有点担心准备不?足。
尹舟舟：既然跟踪那?事?，已经?解决了?。我想把?咱们的约会频率降到每周六可以吗？平常要是有事?，再另约出来见面。
隔了?片刻。尹舟舟怕他误会。
尹舟舟：我不?是疏远你，而是我……需要底气跟你在一起。
尹舟舟：我不?希望成为你向下?兼容的对象。
别人家族利益抱团，她?未必能给陆笙带来什么增益，起码可以做到不?拖他后腿。
考上研，拥有更好的学历和人生选择，随之而来，陆笙也会轻松。
起码家里两个老人，她?能养活。
陆笙回复：好。
尹舟舟盯着屏幕，很想再回复几个字过去，终究还是放弃。
跟陆笙那?样?，直接做会更好。
袁距在陆笙家里喝酒，他今天?去找王晓七，对方对他爱答不?理。
“真是一物?降一物?。”袁距见陆笙没放下?手机，“谁的微信？”
“尹舟舟。”
“找你聊天?呢。”
“不?是。”陆笙放下?手机，端起酒杯，“今天?我把?跟父母闹崩的事?告诉她?了?。”
“哇。进展这么快，她?什么反应？”袁距很好奇。
不?进入核心关系，还能听?到陆笙讲这段隐私，做梦都别想！连他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没什么反应。可能有点心疼。”陆笙想起她?竭力?隐藏的眼?神，令他心脏仿佛塌下?一块松软的方格。
“啧啧。”袁距只吃得出狗粮的味道，“后来呢？”
“她?问‘但你身边怎么还是有那?么多美女啊？！’”
“……啊这，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难道你不?是么’？”
“笙笙，你很会啊，笙笙。”袁距故意调戏，“后来呢。”
“后来我送她?回家。直到刚刚，她?给我发来一条信息——”
“说什么？”袁距坐沙发上，端着酒杯在膝盖上，很是好奇。
“说她?准备考研，每周只周六约会一次。”
“……”
袁距停顿半分，古怪地问：“她?知道你有很多美女环绕，然后说她?准备考研？”
陆笙点头，呷了?口酒。
袁距：“她?真的是第一次谈恋爱么？我怎么觉得她?很厉害啊。不?行，越想越厉害。”
陆笙性格就是，不?喜欢人缠着。
别人越缠，他越不?耐。
但也不?是你对他冷，他就会对你热情?。
以退为进这招，也不?是很奏效。
总之很挑分寸。
陆笙晃了?晃酒杯：“她?很有韧性。”
袁距搓搓手，厚脸皮：“可以让尹舟舟指点一下?我怎么追王晓七吗？”
“下?次。不?要打扰她?复习。”
“……”
尹舟舟爸爸因胸痛再次入了?院。
陆笙从走廊路过，见到他躺在病床上前?，对护士说：“我来吧。”
他接过病历。
尹舟舟和陆笙谈恋爱这事?，尹妈妈知道，尹爸爸不?知道。
这会儿尹妈妈见陆笙主动过来，嘴上不?说，心里很开心。
陆笙：“针刺痛感，还是闷痛感？”
尹爸爸：“闷痛。”
陆笙：“具体疼痛区域是小部分还是大面积？”
尹爸爸在胸口摸了?下?：“就这一块。”
陆笙：“有没有延伸到肩颈的感觉？”
尹爸爸：“背好像有一点。”
陆笙：“最近有没有吃高盐、高脂肪饮食、喝酒或者剧烈运动？”
尹爸爸忐忑：“晚上饿了?，一个人吃了?盘梅菜扣肉。第二天?起来晨跑。”
这个医生说得比门诊医生要详细，尹爸爸问：“不?会是冠心病吧？”
“从症状来说，心绞痛的概率要更大。冠心病更偏向针刺状疼痛，且区域不?大，也不?会放射至肩颈。普通心绞痛一般几分钟就能缓解，如果长时间不?能缓解，就要立刻来医院。”
尹爸爸老实点头。
“一定要忌口。按时服药。”陆笙重申。
“知道了?，谢谢医生。”
尹妈妈微微笑了?笑。
“陆笙哥，陆笙哥！”身后有人叫唤。陆笙置若罔闻，跟着尹爸爸说完后才转头。
王晓七站在门口挥挥手。
陆笙没有搭理她?，径自离开。
尹妈妈跟过去，见那?女孩在走廊里追上去，语气亲昵：“陆笙哥，等等我。”
下?午。
尹妈妈跟尹舟舟打电话，说尹爸爸检查出来没什么大问题，末了?，忍不?住提及陆笙：
“他倒是专程来看了?下?你爸。还有，有个小姑娘一直找他。我在门口望见两回。”
“哦。”那?大概是王晓七，尹舟舟回，“没什么。他一个朋友而已。”
尹舟舟并没有担心王晓七，大学时那?样?的攻势都没有让陆笙动心，现在也不?会。
陆笙是个很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壁垒很高。
只是，尹舟舟没有去找王晓七，王晓七却反倒来找她?。
下?班后，她?回来，王晓七站在门口。
尹舟舟还以为会有那?种“给你多少多少钱，离开陆笙”这种桥段，谁知道，她?只是睁着一双迷惑的大眼?睛。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让陆笙喜欢你的啊？”
“……”
“我观察你好久了?。但我真的怎么都想不?通这个理。”她?敲敲自己脑袋。
尹舟舟都不?知道该说她?心直口快还是单纯：“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应该去问陆笙。”
“？”
“我不?是‘让’他喜欢的我，是他自己选择的我。”
说完，尹舟舟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将王晓七留在门外。
王晓七愣了?会儿，扭头望着门：这个女人，这么底气足的吗？
听?袁距说，还有个李梨追过陆笙呢，李梨也没有干过她?。尹舟舟还是陆笙主动要求做女朋友的。
抬腿走了?两步，掏出手机给袁距发微信。
王晓七：三分钟。我要尹舟舟这个女人的全部资料。
袁距：抱歉。没有。
王晓七：那?陆笙有没有对你说过，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袁距：你想知道啊，请我吃饭。
王晓七：给个信息。否则我怎么确认你不?是在框我？
袁距：前?几天?晚上，尹舟舟给陆笙发了?微信。我只能说，我愿称之为大师，她?的每一个分寸都在陆笙对异性的好感上起舞。
对异性的好感上起舞？王晓七好奇极了?，连路都忘记走：什么微信？
等了?一分钟，没有回复。
王晓七：不?回拉黑。
袁距立马回了?：她?说陆笙身边美女很多，但她?要考研。
王晓七：……
王晓七：考研？
袁距：是的。考研。
王晓七皱眉迟疑，为什么陆笙身边美女很多，但尹舟舟却要考研呢？难道陆笙其实喜欢努力?学习，攀登读书高峰的类型？
失算了?，她?好像没考虑这方面，光搞浪漫了?。
既然这样?，考研她?、她?也可以——
王晓七：我决定放弃陆笙了?。
考研是不?会考研的，这辈子都不?会考研的。
袁距：！！！
五分钟后，陆笙收到袁距微信，里面是王晓七放弃他的截图。
袁距：（大拇指）你女朋友真的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