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不和他接吻了。
早知道……
尹舟舟不是无法接受陆笙找到那个人，前提是，那个人不是自己的闺蜜。
陆笙如果和别人在一起，她可以躲得远远的，可他要是成为厉婧的男朋友……
她怎么躲？
和厉婧断绝来往？
蛋炒饭因过于油腻几乎没有动，下午饿得浑身无力，四点半去旁边便利店买面包吃。
饿过头吃几口垫完肚子后，又反而干得吃不下去。
下班等同事走后，尹舟舟又在桌子上趴着，直到被电话铃声吵醒。
是陆笙。
“你在哪？”
“公司。”
“加班？”
尹舟舟没有回，晃动鼠标，亮屏，才望见现在已是晚上七点，陆笙在五点半给她发了消息。
陆笙：我去接你。
她一直没回。
陆笙在电话里重新说了句：“我去接你。”
“行，来吧。”
大概是有事要跟她说，语气斩钉截铁。
厉婧或许就是那个人。
仔细想来，他们的恋爱途径也很奇怪。
确认关系后就互相到对方家里去，连接吻都要彼此确认一遍。
更像是试探着解决需求。
趁没发生什么之前，抽身而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陆笙家和医院离这里都很近，但至少要十分钟路程，他却两分钟便来了。
尹舟舟刚把公司门窗电源关好，就望见了他的双闪，打开车门坐上。
才坐了几回，开始有点习惯，还想过冬天买个抱枕搂着。
住处离公司步行都才几分钟路程，陆笙开车更快，到她楼下停驻，像一头安静的兽类匍匐在草丛边。
车前有带着小孩散步回来的老人，提着摇床上台阶。半轮明月挂上空，除此之外，是缎蓝夜景。
尹舟舟鼓起勇气：“是她吗？”
陆笙：“如果是，你怎么办？”
那就应该是了吧，既然他表情这么郑重，尹舟舟想。
也没有放她下去，大概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此刻名义上他还算她男朋友，厉婧又是她闺蜜。
谁能想到找了很久没找到，却正好是她的朋友——大三实习就回了老家的医院，时间和特征正好还能对应上。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当时一起实习的不就是这批人吗？
“不怎么办。既然是我推给你的，就代表我可以接受这个结果。”尹舟舟在大事上向来理智不够，有时候她很讨厌自己这一点，有时候也庆幸，这样不会需要太多勇气。
“你在希望我做你女朋友之前，也说过，只是因为觉得我跟她很像。所以一开始我就没报太大跟你在一起的希望。”
“那你抱着的是什么？”
“上床。”尹舟舟没有遮掩，“你之前醉酒的时候我还想带你去开房呢，想不到吧。”
“的确没想到。”夜风吹来，陆笙的声调似乎冰冷了几个度。
“我只是馋你身子而已。”
陆笙没有任何回应。
“虽然我以前的确暗恋过你不错。”尹舟舟终于找到个机会可以说了。
之前都藏着。
完全没想过有天能够这样顺其自然地说出来她对他的喜欢。虽说这个底已经被老爸揭掉了。
在少女时期，她曾那么郑重地将这件事藏在心里，酝酿着酝酿着，准备高考后鼓起勇气告白。
如果“分手”还不让她说一说，就永远没机会说了。
“我的确喜欢你。很喜欢你。你很高傲，既不助人为乐，也不偷偷救助小猫咪，更不是嘴硬心软。你纯粹就是高傲，每天都只晓得刷题，问你个题目还爱答不理。可那时候我傻啊——觉得你真厉害。”
“我就是喜欢颜值高还聪明的异性，也许是纯粹慕强心理吧。”尹舟舟低声，“总之，都已经过去。我也不是小女孩了。能拎得清，不会死缠烂打。”
尹舟舟说出来心里舒服很多。
哪怕显出其实她一点也不聪慧、体面，大方。但退出这件事，原就算不上体面。
好了吧。至少给足了他台阶下。
“以后大家就当个朋友吧。要是不当朋友，照面点头打个招呼含糊应过去就行。”尹舟舟说完握住门把手想离开。
“李梨的确比不上你话痨。”陆笙突然开口，搞得尹舟舟一愣。
回想起了他们之前的对话。
……嗯？陆笙之前说“李梨比不上你”真的说的是“李梨比不上你话痨”，不是说她很好的意思？？
陆笙一点也没让门锁有解开的迹象：“我打电话给厉婧只是想确认几件事。尹舟舟我问你，当初我的病床号是不是归你负责？”
“是啊。”
“总是在中午跟其他护士讨论要不要吃香菜和虾的是不是你？早上包里装艾草饼的人是不是你？跟病人说特殊技能是假装喝醉的是不是你？”陆笙终于转过脸，目光犹如俩片利刃，黑夜中闪光。
“天天给我擦脸擦手，在我耳边唠唠叨叨说冷笑话的是不是你？”
“用化名告诉我你青春期暗恋故事的是不是你？”
“手术前，陪我守夜，跟我各戴一只耳机听歌的人是不是你？”
“……是啊。”尹舟舟回答。
“那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找的人不是你呢？”陆笙冷冷质问，“还是说，你只是不想承认？”
尹舟舟既觉得怪异又无法置信，难道陆笙找的那个人是她，不可能吧。
她竟是几年前自己的替身？
“可这不是应该……的吗？”尹舟舟还是疑惑。
她是个护士啊，还是负责照顾陆笙的护士，护士不就是要照顾病人的吗？
当然她的确对陆笙多了点特殊照顾，那也是因为照顾他的护工总是擅离职守。
她从来不觉得陆笙会对自己念念不忘。
他最开始视力没有完全丧失时见过她一面，却压根没想起来她是谁。
那时候尹舟舟就知道，人不会对普通的记忆深刻，只会对特别的记忆深刻。
而她并不特别。
陆笙听到这句话，原本眼眸里那两道薄薄的利刃化为冰刀，又渐渐消融在漆黑的潭水里。
当他传出去想找一个人的消息，每个人都以为是自己。
李梨曾推他的轮椅走两趟，象征性说了几句鸡汤，就认为他要找的那个人是她。
还有个护士，就喂了他吃过饭，就胆敢找上门。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应当是特殊的，一两句话就能解开他的心结，成为别人的命中贵人，让人念念不忘。
但唯独她……
可相比而言，陆笙很自私。
早就知道李梨是冒牌货，仍然留着，只不过因为她跟她一样话痨，解闷想听而已。
尹舟舟出现的第一眼，陆笙几乎就确定了她。
只是很奇怪，为何尹舟舟是他高中同学，当初却没在医院里没有告诉他？
于是他没有挑明，开始试探。
酒局没有帮她挡酒，是想知道她会不会装醉，结束后，跟着她的车，是怕她有危险；
约她出来吃饭道歉是试探；
让袁距相亲是试探；
直到有次他挑明，尹舟舟样样符合却没有承认，还提出要帮他找人，一度让他怀疑过自己的判断。
再接下来是尹舟舟父亲住院，劝她爸爸的语气跟劝一模一样；
跟李梨闹掰的那个下午，陆笙喝着咖啡，见她独自坐在落满明黄杏叶的长椅上听歌。
直觉再次让他告诉他：就是她。
嫌弃追人进展过慢，他干脆用她暗恋他这件事，直接跟她圈定关系，再图发展。
可没想到……
曾经黑暗中，尹舟舟帮他戴上一只耳机，两个人共听《追光者》，是他人生第一次动心时分。
冷感，不具有同理心，难以被打动，付出不会有回报，被他拒绝的人都这么说。
但尹舟舟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竟是他人生第二次动心时分。
很轻易地对同一个人。
陆笙回到家里，摸黑走到冰箱前，打开，拿出一瓶威士忌，倒在酒杯中，坐回沙发。
这几年很多次回家，他都习惯不开灯。
茶几上的手机振动，陆笙扫了眼，袁距。滑动接通，开了公放，靠在沙发背上。
“你真的不跟我解释一下吗？”黑暗中荧幕发出刺眼光线，袁距的声音很响亮，“陆笙？”
“嗯。”
“解释一下你跟尹舟舟啊。”
“没什么好解释的。”陆笙在思考，随便回答他，“她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还真是她。怪不得你下手这么快。”顿了顿，袁距说，“恭喜啊。”
“早了。”
“什么意思？”
“最开始以为她喜欢我，没想到今天她告诉我只是想睡我。交往这段时间我想确定她对我有多喜欢，可只要我不主动找她，她也不主动找我。”
卧槽什么意思，这个尹舟舟这么吊的？
学霸、校草、全年级著名冰山陆笙说话向来是波澜不惊，但多年好友如袁距，竟在里面听出了一丝……失落。
可不能幸灾乐祸。
但更让袁距害怕的还是陆笙说得那句“她只是想睡我”：“……现在的女生都这么生猛哇？看来我不谈恋爱是对的，那你打算怎么样？”
陆笙手肘撑着沙发，拇指和食指撑住脸，片刻后，长睫毛低扇了下：“暂时先不让她得逞，免得她得到了就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