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念不自然地避开陈秦易的手，她将手插回风衣口袋，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秦易面色不变地收回手，依旧儒雅绅士。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他。”
岑念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陈秦易顿了顿，“岑念？你是有什么事吗？”
说罢，他朝着岑念的视线望去，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男人穿着干净的白色卫衣，安安静静，月光下他的神情模糊，只是依稀盯着他们的方向。
岑念的脸上浮现一丝不好意思：“抱歉陈老师，有人在等我，我需要先走了。”
陈秦易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有些急迫，他不动声色地敛下眼底的暗色，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好，是我拖着你讲太久了。”
“你先去吧，如果需要何教授记得联系我。”
岑念冲他感激一笑，随后，陈秦易看着她快步朝着白色卫衣的男人走去。
风衣被微微吹动，在走到男人身边时，岑念露出了他从未见到过的关心。
......
岑念皱着眉，满是不赞同地看着眼前的人：“怎么只穿了一件卫衣？”
明鹤低垂着眼，他的脸冷白的有些病态，眉眼深邃，五官冷淡凌厉，墨黑的瞳孔看不出一丝情绪。
“没想到晚上这么冷。”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
岑念怕他着凉：“那我们快回去吧，不然一会儿感冒了”
明鹤点了点头，他和岑念并着肩，闷闷将怀里的红糖姜茶递给她。
岑念有些惊讶，红糖姜茶还留着丝余温，掌心涌上了一丝暖意。
“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买红糖姜茶了？”
明鹤戴起了帽子，他试图用帽子将自己包裹，闷闷地不想透露一丝情绪。
“怕你冷。”
两人慢慢地往回走，岑念喝了一口红糖姜茶，甜苦交错着涌入口腔，胃里渐渐涌上一层暖意。
偶尔岑念和他讲着今天发生的事，明鹤闷声应着，但只给出了几个字的回应。
“你知道吗？给我们上课的陈老师居然也是心理专业的。”
“......”
“我今天咨询了他一点关于厌食症的事情，他正好有个老师是这方面的专家，和他聊了挺久的。”
“......”
空气莫名安静了两秒，岑念突然停下脚步。
刚要开口，明鹤突然瞳孔一缩，在岑念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拉着她的手臂一用力，岑念踉跄地撞到他怀里。
后头传来一阵鸣笛声，明鹤拉着她的手一松，轻捂在岑念的耳朵处。
男人冰凉的手掌碰着她的耳朵，他的手臂轻压在后颈，形成了一个有力的保护。
岑念莫名觉得耳朵一热。
她有些懵懵地靠在男人怀里，双手不自然地抓住他的衣服。一抬头，便触上明鹤蹙起的眉眼。
清浅皎白的月光下，明鹤一手还插在兜里，一手却保持着捂住女人耳朵的动作。
两人靠得很近，空气似乎也紧密了些。
岑念看见明鹤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番，随后，他收回了手，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而岑念的鼻尖还残留着他身上清浅干净的沐浴香。
明鹤的胸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了....
“刚才后面有车。”明鹤不看她，垂着眼想要继续走。
岑念回过神，她一把抓住明鹤，澄亮的瞳仁一眨不眨，像是要看进他眼里。
明鹤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怎么了——”
“你怎么了？”
岑念几乎是和他同时开口，明鹤抿着唇，眉眼低垂，黑发被卫衣帽压下，看上去有些低落。
岑念放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明鹤，你是在和我发脾气吗？”
明鹤顿住，他瞳孔下意识地放大，皱眉否认：“我没有。”
从刚才起，他便一幅蔫蔫的样子。
表情冷淡，语气僵硬，甚至到后面一声不吭，也没有又黑又亮巴巴透着光泽的眼睛。
像只低落的小狗，但小狗拧巴归拧巴，却不忘把红糖姜茶给她，也不忘拉着她躲车，还给她捂耳朵。
岑念莫名又生起想要摸头发安慰他的冲动，她心底一片柔软，却还是装着严肃。
“那你为什么从刚才起就这么冷淡？”她话语一顿，随后直勾勾地看着他：“是等太久了，生气了？
“不是。”明鹤否认得很快，岑念看着他的眼睛步步紧逼：“不是？那还是不开心，为什么？”
“......”明鹤憋了憋，他抿着唇，睁着一双委屈漆黑的眼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麻烦的病人？”
两人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谈起“病人”这个词了，她错愕：“为什么这么问？”
一问出口，她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明鹤，我没有和陈老师说你的病情。”
她以为明鹤在意的是这个。
“我只是问了陈老师有关厌食症的事，我没有想过泄露你的隐私。”
“不是。”明鹤又否认。
岑念顿住，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是为什么？”
明鹤看了她一眼，指尖逐渐掐进掌心：“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永远治不好，你会放弃我吗？”
他不敢将心里的话直接问出来，岑念被他的话问住。
但她没有直接回答的原因不是因为犹豫是否会放弃。
而是她一旦想到明鹤会好不起来，甚至如果以后没有她，明鹤又变回曾经那样空洞而毫无希望——
她心底就像是被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一阵一阵的，喘不过气。
甚至难过的有些说不出话。
她突然，想一直陪在明鹤身边。
岑念回过神，她认真看着明鹤：“不会。”
她说：“明鹤，只要你不放弃自己，我也不会放弃你。”
明鹤嘴唇翕动，他沉默了许久，终是直勾勾地看着她问出口——
“那万一你以后有男朋友了怎么办？”
岑念被他突然转折的话题问的有些懵：“这关男朋友什么事？”
“刚才那个男的是不是想追你？”
明鹤一问出口便有些后悔，他懊恼地挠了挠头：“对不起——”
岑念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明鹤闭了闭眼，干脆破罐子破摔。
“如果你以后有男朋友，他不让你管我了，或者——”
我不想你有别的男朋友。
他心底的占有欲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焦躁。
岑念突然笑了笑，终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黑发。
明鹤被她的动作搞得一愣，像是突然被施了法，焦躁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直直看着眼前的人，一双眼黑白分明。岑念不由一笑，更加肆无忌惮地揉乱了他的头发：“小狗，你真可爱。”
明鹤咽了咽喉咙，讷讷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岑念收回了手，语气慢悠悠的很温柔：“不管陈老师对我什么想法，我只将他当老师。”
“那你会不会喜欢上他？”明鹤又问。
“不会。”她答得很快。
“哦——”明鹤忍不住嘴角翘起，心情恢复了不少，“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明鹤又忍不住问，他强装着淡定，视线却紧紧落在岑念脸上。
岑念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还刨根问底了？”
没有听到想听的答案，明鹤又缩回了卫衣领子里。但很快，他不断瞥着岑念，试探着开口。
“姐姐。”
他一旦叫姐姐，岑念便会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明鹤的话开始一点一点不对劲起来——
“你以后找的男朋友一定要185高。”
“嗯？”
“长得要好看，最好白一点，不然配不上你。”
“......”
“他不一定要会做饭，但一定要很喜欢吃你做的东西。”
“......”
“嗯....他必须最喜欢你，猫猫狗狗也不能排在你面前。”
岑念越听越不对劲，她故意打断，跟他做着对：“他这么喜欢我，万一我不喜欢他呢？”
明鹤被噎住，他憋了很久也没憋出话来，岑念忍着笑，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
“我觉得你还少说了几点。”
明鹤立刻打起精神，巴巴问道：“什么？”
“不能挑食。”
明鹤：“......”
“要乖，不闹脾气。”
“......”
岑念眼底含笑，她快步走到明鹤前面，转了个身倒着走，与他面对面。
“你觉得怎么样？”
明鹤彻底不说话了，他眼皮耷拉着跟在岑念身后，白色的衣帽懒洋洋地搭下，黑色的一团影子紧紧跟在女人脚边。
岑念慢吞吞地喝着红糖姜茶，快喝一半时，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拎着一个东西。
“苹果热橙茶，我特地留给你的。”
一大杯清透澄亮的果茶递到他眼前，明鹤接过捧在手中，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
“你做的还是那个老师做的？”
“当然是我做的。”岑念不揭穿他的小心思，她弯了弯眼，话里带着微不可察的轻哄。
“本来我们学习的是乌龙百香果金桔茶，但我记得你不喜欢金桔的味道。”
“所以我专门给你做的苹果热橙茶。”
“哦——”明鹤嘴角翘起，他喝了一口，眉眼瞬地舒开，微微带了一丝愉悦。
“好喝吗？”
他点了点头，两个人一人抱着一杯茶喝，影子被逐渐拉长。
“明天不上课，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好。”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
“我知道有一家DIY蛋糕店，你想去吗？”
“你去我就去。”
“明鹤，你有点主见行不行呀？”
“......”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影子逐渐相叠在一起，较长的黑影微微侧头朝更纤细的一方靠近——
“岑念，那我们能不能多玩几天再回去？”
“......？”
“我还没在南林玩过，我们就当来旅游好不好，姐姐？”
“你的文写好了？”
“.....没。”
“那你把文写好再说，不然免谈。”
“哦....”
......
那个男人，没我高，没我白，没我更喜欢岑念。
除了比我会做饭。
嗯...我就知道岑念不会喜欢他的。
——《无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