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帝后一家(十三)(小女讲个故事与娘娘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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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无妄之灾彻底打消了范蓉蓉想借机逛逛琼华岛的心思。

她没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也没往人太少的地方去,而是选了个僻静但不远处就能看到人的地方走了会儿。

正寻思要不要回去看看,突然有两个宫女朝这里走来。

为首的正是芬芳殿的管事宫女,彩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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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彩玉在,范蓉蓉倒也不怀疑来领她的宫女来历有问题。

她一路跟在宫女身后走,心中各种思绪翻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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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还是因为之前‘春草’那件事?还是因为其他别的?

由于不知为何原因,范蓉蓉一时也没有头绪,只能想着见到皇后娘娘后再见机行事。

思绪之间,她被宫女引到一处水榭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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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水榭外,能看到其内灯火通明,而水榭外只有几个太监候着,看不出守卫森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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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着训导嬷嬷教的规矩,头微垂目半敛。

见着地面光洁照人,隐隐倒映着烛火,空气中弥散着一种很好闻的檀香夹杂着果香的气味儿。

越过一座落地花罩,隐约看到前方的罗汉床上坐着一个人,可她来不及细看,前面引路的宫女便暗示她站定住。

宫女下去了。

范蓉蓉正准备行礼,只听到一个带着笑的声音道:“罢,本宫今日轻装简行,就不用多礼了。”

但她还是行了个福礼,方站直起身。

“坐吧,不用拘着。”

范蓉蓉这才借着机会打量坐在上首处的人。

是个看不出年岁的貌美女子,说她二十几岁也行,说她三十来岁也可。明眸善睐,巧笑嫣然,算不得极貌美,但目中含笑,让人无端心情就好了。

和小圆脸长得很像,但多了几分小圆脸没有的淡定自若,以及威严。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皇后娘娘?

范蓉蓉早就听闻过许多关于皇后王氏的事迹,在她想象里,皇后应该是极美的,才能当今圣上只她一人,看不进别人;她也应该是极为聪慧睿智的,才能和陛下恩爱多年,两不相疑。

万万没想到……

倒不是说皇后不美,而是低于了范蓉蓉的想象。

就仿似她一直把皇后想象做仙女一般的人物,遥不可及,可实际上见到真人,才发现皇后娘娘虽然美,但也是个凡人。

至此,范蓉蓉倒也没有失望,反而生出一种就该如此之感,她一直觉得皇后娘娘应该是个聪明睿智的人,果不其然。

……

与此同时,福儿也在打量眼前这个女子。

见她目光坦然而不畏惧,态度矜持但不端着,反而更添几分好感。

“喝茶,”见宫女奉了茶来,福儿顺势道,“本宫今日便装前来,就不用注重那么多规矩了,一直听说你想见我,正好本宫也想见见你。”

“听说——”范蓉蓉微微迟疑,“不知娘娘是听谁说?”

福儿倒也没瞒她,含笑道:“太子。”

如若是香草那个假冒宫女的公主说,范蓉蓉另有应对,可若是听太子说……说明皇后可能已经知道香草乔装宫女的事,甚至可能已经知道太子假扮侍卫的事。

如此一来,倒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皇后娘娘若真存着兴师问罪的想法,应该不是当下这种态度。

言语之间,范蓉蓉心思流转,已经有了章程。

“娘娘宽宏,如此倒显得小女有些唐突。”

“那你说说看,你为何想见本宫?按理说,你与本宫并无交际,而你出自范家,范家最近两年并无大事发生,也犯不上让你这个范家嫡女费尽千辛万苦来选秀,只为见本宫一面。”

这恰恰也正是福儿最好奇的,此女想见她,到底为何?

而于范蓉蓉来说,皇后短短的一段话,看似平平无奇,实则话里透露了太多的含义,甚至连范家近况,皇后都知晓。

再看皇后娘娘的态度,平易近人,并不自持身份。

据说皇后娘娘也是起于微末,一个女子,若无大智慧,恐怕也走不到这一步。

通常,范蓉蓉从不会去瞧低一个聪明人的智慧,尤其是位高权重的聪明人。诚如当初的太子,她凭着感觉,在太子误解她时,选择了坦言相告。

事后证明,果然太子并未为难她,反而让她得偿所愿。

这一次,也许她也该坦诚些。

可她该如何坦言相告?

明明想见的人就在眼前,范蓉蓉反而有种‘近乡情怯’之感,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过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坦然地看向皇后。

“娘娘,小女可否先讲个故事与您听?”

福儿浑不在意道:“可,正好我喜欢听故事。”

见此,范蓉蓉更是放松,缓缓说了起来。

.

范蓉蓉是从曾经有个商人家的小女孩说起的,说是小女孩,实则都明白她说的其实是自己。

“……由于父亲的宠爱,在小女孩及笄之前,她其实过得十分快乐,可谓万千宠爱在一身,想读书就读书,想学琴就学琴,想骑马就骑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她经常被爹爹带着行走各地,见过许许多多的人,也见过许许多多的事……

“……虽然大兄的过世,让家里产生很大的变故,但大兄留有子嗣,侄儿聪明伶俐,父亲也还年轻,这些变故并未影响到她。可随着她及笄,有些事就慢慢变了,父亲开始与她谈论婚嫁之事,提到什么样的如意郎君才配得上她……

“彼时,她并无想嫁人之意,甚至根本没这种想法,她以为就像以前一样,她告诉爹爹不愿,爹爹就不会再勉强她,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即使她说了不愿,爹爹依旧有各种理由用来说服她,仿佛她未来的人生路,就该是成亲嫁人,相夫教子……”

其实故事主要集中在后面。

“当时的她,其实并不知道成亲代表着什么,成亲以后又意味什么,只是大家都说,女子到了年岁,就该嫁人相夫教子,都这么说,也许就是对的?”

她的口气中微微有些茫然。

“于是在父亲的坚持下,她终于屈服,父亲也很快为她说了门亲事,对方家与她家门当户对,两人年纪相仿,对方容貌生得不差,也读过书。大家都说二人该是金玉良缘,天生一对,她也就这么听了,可很快又发生了一件事……”

也不知是谁,把男方看似品行端正,实则私下里风流浪荡的事,捅给了她知晓。

范蓉蓉猜测应该是不想看见两家结亲的人做的,但当时她已经没有心思去追根究底。

对方不光经常流连青楼勾栏,还与有夫之妇有染,家中另有通房若干。

她知后,自是恶心不愿,遂禀于父亲知晓,并以此为由拒绝这门婚事,她爹终究是疼爱她的,二话没说就去退了这门婚事。

当时两家已经过礼,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事后对方试图挽回,做了许多纠缠,但由于她和她爹都态度坚决,婚事终究是取消了。

事后,她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的是,她爹依旧没有放弃让她成亲嫁人的念头。

福儿说得很慢,“曾经因为此事,我还跟陛下争论过,后来发现这种事情很难改变,因为这是一个根深蒂固的东西,所有人都受它影响,而牵扯的面又太广,即使能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至少我不能。”

一个曾经是宫女,一路走到皇后的宝座,为永泰帝生下三子一女,让永泰帝身为帝王之尊,却从多不看其他人一眼的女人。

她爹理解不了她的想法,这才是让范蓉蓉最痛苦的事。

对方也摊牌了,说自己对表妹并无感情,但答应过会照顾对方。又说正妻之位是她的,这点谁都改变不了,让她不要去在意那个表妹。

如若婚嫁之事,真不可抗拒。

一个女子,怎么能够不成亲嫁人呢?

就在这时,一个消息传得天下皆知——选秀。

可想法虽好,无奈现实不由人。

之前她无端被人迁怒,却能平心静气告诉人妒忌不可取,每个人都该正视自我,接受自己,认识自己,珍稀自己,不自卑不卑微,不卑不亢,面对人生。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外面应该也快结束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若是她爹逼她成亲,只是为了家族利益,范蓉蓉反倒不会这么痛苦,恰恰因为不是,她爹为她准备的嫁妆很丰厚。

她嘴唇抖颤,声音颤抖。

旁人都视男子三妻四妾为正途,皇后却能让永泰帝至今后宫无其他人,也许皇后娘娘能理解她的想法,也许她的茫然,皇后娘娘能解答?

也是从此时,她生出了女子为何要嫁人,男人为何就理所应当该三妻四妾,而女子就一定要忍着,不忍就是不贤,诸如此类惊世骇俗的想法。

难为你的‘不合时宜’,难为你的踽踽独行,却依旧坚持。

这种种的一切,都说明此女有极强的自主性、自主心,她明晰自我,勇于面对,这在当下这个世道,尤其对一个女子来说,极为难得。

“你又何必羡慕我,说不定有一日,你也能碰上你的好。”

永泰帝的原配发妻。

福儿笑得很温柔,也很灿烂。

范蓉蓉嘴唇微动,没有说话。

当然,这种想法很冲动,也很不成熟,范蓉蓉也并不一定认为自己能见到皇后。即使见到,皇后也未必会为她解疑。

……

“是不是很诧异当皇后,也有做不了的事情?”福儿突然笑了笑道。

若不是家里以她爹重病为由,范蓉蓉其实不打算回去的。

可真是好吗?

一时间,万般心绪上了心头,却无从说起。

……

在她第一次定亲时,她爹就力排众议,将家中生意分了三成给她。这三成是整个范家生意的三成,专门挑了方便打理的生意,其中还不包括几地以千倾为计的田地和房产,以及专门用来帮她打理生意的管事掌柜账房数百人。

这种突如其来的俏皮,却让范蓉蓉突然有种热泪盈眶之感。

范蓉蓉希望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其实你想过的这些,我也曾想过。”

这中间隔了两年,她爹一直没有再提婚嫁之事,大抵也知道前两次不顺,女儿实在没有心思。

期间两家长辈也是各种商谈,男方家似乎也是这种意思,甚至连她爹都被说动了,范家这边的女眷也是频频劝她,说男人三妻四妾乃是正常,只要不影响正妻地位,一个妾室其实妨碍不了什么。

她爹逼她成亲,就是觉得女子就该嫁人才是好。

“不光是皇后,皇帝也有做不了的事情,这其中牵扯的东西太多,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然后尽可能的去一点点地改变它。”福儿说得尤其感叹。

范蓉蓉突然想到一个人,一个在平民百姓眼里,颇具奇迹色彩,在高门大户眼里,此女容貌、心机、手腕皆不凡,甚至有些被妖魔化了的人。

可以养她十辈子不止,甚至可以连夫家都一并养了。

她旁敲侧击,隐晦暗示,她长篇大论的讲故事,却不敢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不敢说出心中的呐喊和质疑。

偏偏就在此时,又生了件事,对方竟有个身世可怜却又青梅竹马的表妹。

福儿见她面色,心知她未出口的话是什么,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

当今皇后。

这些潜藏在内心的想法,当着皇后的面,范蓉蓉自然不可能直说。

照例是按着礼数来,由于当时两家已经定亲,不免有了些来往,对方家的女眷会上范家来做客,范家的女眷也会去对方府上做客。

可这样美好的女子,就活该是这样的好,世间一切的好都与她也不为过。

她隐忍多时,这次终于不想忍了,硬逼着她爹把这门婚事作罢。

人生难求一知己,难求一个知她懂她的人。

这是个极为聪慧、心胸豁达的女子,哪怕说起那些让一个普通女子分外难堪的事,也依旧不憎恨不愤怒。

这样的女子,身后一定站着一个与她感同身受的人,而不像她,若是继续坚持,必然众叛亲离。

莫名的,范蓉蓉知道皇后在说什么。

事情再度陷入僵局。

福儿眨了眨眼道,突显俏皮。

抱着这种想法,范蓉蓉来了。

可彼时她跟她爹正僵持着,选秀未尝不是一条可以拖延时间的路。

这位表妹颇有心机,总之中间生了许多龃龉,让她如噎在喉,厌恶至极。她多次忍耐无果,终于发作。

“真难为你了。”福儿笑着感叹道。

范蓉蓉点点头,站了起来。

范蓉蓉犹豫地看了她一眼。

“真羡慕娘娘……”她喃喃道。

这一次她爹尤其谨慎,在人品私德方面重重把关。

她心中虽不愿,却有感爹爹为了她的婚事多番辛苦,遂也没多说什么。

她爹也很疼爱她,除了成亲的事,几乎对她予取予求,她三番四次悔婚,扔下许多烂摊子,都是她爹一力帮她解决的。

“你之所以不想成亲,不过是没碰上那个想让你成亲的人,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你就能碰上。”

一个女子,不嫁人以后该怎么办?

所以她格外郑重,在心里想了又想,方才说话。

在江南的这些日子里,让她打定主意以后不谈婚嫁。

看着对方温和的笑容,范蓉蓉又是感动又是感叹,还有的则是羡慕。

可眼见女儿快二十了,已经成了个老姑娘,于是第三门婚事来了。

却没想到,娘娘竟然懂了。

但福儿是何等人,只听到她逃婚后被骗回来遂决定来选秀,就明白是何意了。

“娘娘……”

她也懂,懂了娘娘为何说很难,懂了娘娘为何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就比如说?”

“就比如说,我影响了陛下,让他废黜了各地设立贞节牌坊,鼓励寡妇再嫁,重视女子和离案件,而不是朝廷官府置若罔顾。”

这一次她多次抗议没用,最终选择了逃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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