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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0017萧帝并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帝王,群臣清楚,百姓清楚,唯独他自己不愿承认。
想当年,他在春翠桑田之中就已经轻薄过那妇人,是妇人的夫君不愿与他成仇才带着妇人暂时躲避。
本想着他乃帝王,总会忘记那不足挂齿的一面之缘,可偏偏他做尽了天下荒谬之事,在最终逼得那妇人只能以自尽来脱离恶梦。
在百姓看来,萧帝|骄|奢|淫|恶,|十|恶|不|赦,听信谗言,混搅天道与巫术,杀害了无数无辜的子民,只因为那些人姓“沈”。
连他们一生平淡生活的权利都剥夺了,萧帝可配为君?亦可配为人?仗着手握天命便随心所欲,难道不知苍天可见、报应可现?
他如今掌管的世道自是有失天道,更不配为君。
金篱心中也是知晓这些的,在被送进皇宫的当天,她就从云施的口中听闻了种种。
云施交代了那么多,像是惧怕金篱会迷失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
“你要牢记着,你永远都是殿下的人。就算殿下如今是落难时,可这天下终究是沈家的,你也是个姓沈的,又是沈将军的后代,必然知晓故乡不能让给外族蛮夷,而萧帝乃夺权篡位的奸恶外族,你决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
金篱不懂云施为何要同她叮嘱这些,怕是他自己是这样的人,才会害怕金篱也是这样的性子。
可他们别无他选,除了金篱,如今的他们根本没有第二个能够信赖的女子,只能来赌上这一局。
毕竟,他们手里握着金篱父亲这最有利的一颗棋子,就算是为了沈将军,金篱也不敢轻易背叛沈容。
而此时此刻,金篱望着坐在床榻上的萧帝,他稍微撩开纱幔,以一种企图将金篱的灵魂都看穿的眼神来审视着她。
他竟会在这个时辰回来寝宫,这是金篱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以为,锦妃会拖住他。
不,不是拖住。
是他根本不可能会放过与锦妃缠绵的机会。
为何会突然回来这里……
金篱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连话都回答不出。
萧帝细细地端详着她此刻的神色,似乎想要从中找出破绽。
金篱也的确因他的注视而感到不适,
她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内心竟有一丝莫名的惧怕。
为何……要惧怕?
她惧怕的又是什么?
等她醒过神来的时候,萧帝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背脊一僵,缓缓抬起头去看。
她连忙问礼,恭敬道:“陛下。”
萧帝的脸色算不上好看,他沉声道:“寡人方才问你话,怎还不回?这夜深人静的,你究竟跑去了哪里?总归不会是去逗弄宫里的野猫吧?”
金篱握紧双拳,她拼命地要自己沉着冷静,面不改色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回以一抹笑容,轻声道:“陛下说笑了,我不过是因为陛下不在身边才睡得不踏实,起身来随处走走罢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威慑她道:“寡人可不喜欢满口谎话的女子。”
金篱讪讪笑道,“我怎敢欺瞒陛下呢?更何况,在这深宫之后,我除了陛下,又有何人能见?我不似陛下,后宫佳丽三千,我只有陛下一人……”
萧帝的表情变了变,他冷冷道:“你当真是要亲手扼杀你我之间这刚刚才起的情分么?”
金篱一怔,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
他则是高临下的审视着她,漠然道:“你实在让我很失望。”
金篱的心竟隐隐被刺痛,但她还是一口咬定道:“我发誓,我没有欺瞒陛下,现在不会,日后更加不会。”
萧帝却眯起眼,打量她一番,冷笑道:“寡人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想的,无非就是‘为何皇帝可以肆意寻欢,却不准我效仿为之’,你以为寡人会留宿在锦妃的宫中,一时疏忽,才敢擅自出去寻人,寡人说的可有错?”
金篱极为惶恐,心中暗道:难道萧帝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不成?又或者是,他在诈她的话,想要以此来逼她说出实情?
金篱是绝不可能将沈容的事情供出的,倒不是想要保护沈容,而是事情未成,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败露了,此前所遭受的一切苦难都将前功尽弃。
便要死死地咬住自己没有说谎,还要表现得非常自若,“倘若陛下不信我,我便以死明志。”
萧帝挑眉,唇边笑容略显讥诮。
金篱看出他是不信,便立即拔下了自己鬓边的金钗,二话不说地刺向自己脖颈,尖锐的那头瞬间就戳破了脖颈肌肤,血珠顺着金钗流淌下来,她欲再推进三分时,猛地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用力地握住。
转头一看,是紧锁眉头的萧帝。
他沉声道:“罢了,你不要再闹了。”
这句嗔怪的语气里竟显露出了几分宠溺意味,金篱忽然之间就确信了自己在萧帝心中是有一席之地的。
哪怕那位置尚浅,但也确确实实地有了痕迹。
她也因此而感到得意,顺着他的力道将金钗放下的时候,她赶忙用另一只手去捂住伤口,嗫嚅道:“好痛……”
萧帝低叹一声,转身对门外令道:“传太医。”
侍从应了“遵命”,金篱内心的喜悦也越发浓重。
在这一刻,她初次体会到了胜利的滋味,那是沈容无法给与她的,也是她在他身上,从未感受过的。
半个时辰后,太医退出寝宫,留下了一片静谧。
金篱坐在床榻边,面色略显苍白,却仍不失优雅。萧帝坐在她身旁,眼中泄露出了一丝关切与不舍。他伸出手,为她抚平一缕垂落在额前的发丝。
“太医说你需要好好休息,寡人今夜会在这里陪着你。”萧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能给人无尽的力量。
金篱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陛下,臣妾无碍,只是
萧帝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她身上,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金篱,你可知寡人心中所想?”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金篱微微抬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藏着淡淡的忧伤和深深的期待,“陛下,臣妾愚钝,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月色朦胧,宫灯摇曳。
二人陷入了沉默。
直到金篱斗胆地开了口,她的语调中带着几分倔强:“陛下,今夜……为何没有留宿在锦妃娘娘的宫里?”
萧帝眼神一凛,似没有想到金篱会知晓他今夜的去处。
他默然沉默片刻,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回到了某个遥远的过去。他轻启薄唇,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金篱,你可曾听说过‘寒梅傲雪’的故事?”
金篱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萧帝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情感都凝聚在这一刻:“那是一位女子,她如同这寒梅一般,清冷而坚韧。她曾是寡人的挚爱,寡人认为自己会为了她而牺牲这天下,只可惜——”话到此处,他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如夜空,轻叹一声,仿佛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
金篱直视着萧帝的眼睛:“敢问陛下,那人是谁?”
萧帝的目光缓缓移向金篱,那眼神中似乎藏着无尽的秘密与深情。他沉下脸色,却未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金篱的肩膀,仿佛是在安慰,又似在暗示着什么。金篱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卷入了另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法挣脱。
直到最后,萧帝也没有回应金篱他为何未留宿锦妃宫中的原因。
月色朦胧,云施站在庭院中,月光下的他眉头紧锁,显得心事重重。他手中握着那封沈容写来的密信,字迹间透露出的迫切和激动让他感到一阵无力。
“阿兄,你说我该怎么办?”云施转身,望向坐在石桌旁品茶的云舒,声音中满是无奈。
云舒轻轻放下茶盏,眉头微挑,“殿下又闹了?”他抬头看向云施,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云施叹息一声,将信递给云舒。云舒接过信,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也凝重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云施低声叹息,眉宇间也满是忧虑:“殿下这回怕是动了真情,这金篱姑娘若是别有用心,只怕……”
“怕是已经泥足深陷了。”云舒接下弟弟话的,他声音低沉,像是沉重的鼓点敲击在云施的心上。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这即将到来的幽会而叹息。可云施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必须为沈容的这场冒险,做好最坏的打算。
三日后。
夜色如墨,沈容站在宫墙外,目光透过树梢的缝隙,望向那灯火通明的宫殿。
云施悄然出现在他身旁,手中握着一枚精巧的腰牌。
“殿下,这是进入后宫的通行令,切记要速去速回,以免引人怀疑。”云施低声嘱咐。
沈容接过腰牌,定了定神。
他转身向宫门走去,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刃上。
穿过长长的回廊,他再次走入了他曾经最为熟悉的皇宫。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了谁而多次踏入这里,并且,为了掩人耳目,他要换上侍卫的服装,这样才能免于被发现。
加上有阿细做内应,他前路倒是通畅,只需朝着上一次与金篱幽会过的厢房前去便是。
半柱香的功夫后,他终于来到了那厢房处。
只见门扉半开,透出一丝暖黄的光。他轻轻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花香迎面扑来,仿佛是金篱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踏进了那个充满诱惑与危险的禁地。
“私会”这种事,无论是男是女,都要面临极大的风险。
金篱还记得自己身在金家村时,曾有一位邻居家的女儿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她叫做素青。
素青身世悲苦,被亲爹娘转卖了好几家,十二岁便沦落到了青楼里卖艺。到了十四,老鸨见她颇有几分姿色,便打算将她的初夜卖给个达官贵人,讨个好价钱。
但那些烟花柳巷的女子极少有人自愿献身,无非是苟且谋生的手段罢了,谈何尊严呢?好在那个达官贵人还算良善之辈,倒也愿意花钱捧一捧素青,由此一来,素青在十五岁时成了头牌,为老鸨赚了不少金银,素青也在一时之间得到了青楼里至高的待遇。
然而好景不长,那位上了年纪的达官贵人病逝了,素青的金主没了,地位不保,年轻姑娘又多如雨后春笋,新人笑,旧人哭,在十七岁的时候,素青便跌下了头牌的位置,但这中间还有另外的缘由,她不肯再卖身,是因她爱上了一位年轻的望族公子,她竟想要以身相许。”
公子姓方,整日里衣冠整洁,满身香气,锦囊、玉扇系在腰间,乍一看正是十足的纨绔子弟。可他能言会道,花言巧语,令素青早早便委身于他,素青中了他的迷魂汤,将自己多年来藏下的私房钱都给他花天酒地,甚至还与他在此夜夜幽会。
但方公子的夫人找上门来,带着家奴对素青拳打脚踢,这事才闹得满城风雨。”
方公子的夫人年长他七岁,年方二十六,虽算不上徐娘半老,但也不及素青年轻貌美。且夫人家中势力雄厚,方公子也不敢贸然得罪,便在夫人的威胁下同素青断了来往。
可痴情如素青,她太信他、痴恋他,以为他真会如他承诺那般,娶她为妻,即便遭遇抛弃,她还是低声下气的如同一条狗,去为他下跪,恳求他收她做妾,哪怕是丫鬟也好,只要他肯留她在他府中。
可是,他惧怕家中夫人,便闭门不见。夫人更是命家奴泼了素青一桶脏水,要她认清身份与地位的悬殊。
素青失魂落魄地回到青楼,闹出这等丑事,老鸨不再待见她,姐妹们也疏远她,她只能靠着以往攒下的银两过活。
谁知偏巧在这时发现自己有孕,她不得不再去求方公子,而夫人从未诞下过子嗣,自是害怕素青生下孩儿,可她又不能任凭素青仗着有孕便来与夫君相会,便陷入了两难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