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子莹姑娘

沈戮近来感了风寒,偶尔会轻微咳嗽,这会儿又传来几声低咳,站在沙发旁的陈最抬手一挥,命侍女去沏茶来止咳。

对面的通议使刘成德恭敬道:“此番严大人是秘密起程,特赶来宫中与太子殿下会面。下官近来收到了飞鸽传书,那边说行程会耽搁些,不过也拖延不了太久,趁着他们还没到,倒是也能布下网来等着鱼来钻。”

沈戮偎在玉椅上,低低地“嗯”了声。听到珠帘相撞的声音响起,他也没有回头去看,只闻到熟悉的清香。

倒是刘成德斗胆地去瞄了一眼,月白色的背影正欲朝屏风后走去,沈戮看着手上的卷宗,话却是对她说的:“以后你要是想什么,派人传话给我,我要上林坊送来就是。”

容妤同样不看他,停在屏风处神色一黯,冷冷淡淡的一句:“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沈戮不再同她讲话,将文书递回给刘成德,见他还在望着别处发愣,陈最便皱起眉来数落:“刘大人,眼睛看哪里呢?”

刘成德讪笑起来,接过文书颔首说:“瞧下官这笨拙样子,怕是被最近的繁杂事闹得心神不宁了,还请太子殿下宽恕,不要见怪。”

沈戮却谅解地对他说:“这几日确有许多头疼事,样样要麻烦你们。等到严大人到了,我会派人再传你来东宫的。”

刘成德忙道,“多谢太子殿下提拔,下官自是感激不尽,日后定为殿下当牛做马,绝无二心。”听闻此话,陈最不由在心中冷笑,瞥向沈戮,见他眼底也渗透出浅显讽刺。

而容妤低了低头,顺着屏风走去了里屋,听见刘成德在身后说了一句:“那群鹤城来的民间组织生事起乱,定要杀个干净,免得春风吹又生,徒留祸害。”

窗外天色阴郁,几颗雨珠子砸落下来,打在花叶上,发出筛豆子般的簌簌声响。

这地方是东宫的别院。

在沈戮刚落脚鹤城时就传令给东宫,日夜兼程,很快就搭建好了。

沈戮除了送给容妤这个别院,还调遣来了东宫里头的好多个宫女、管事和侍卫,甚至是后厨都备了两个。

又怕她无聊,会允许三公主时常到别院里来陪她。

“如今妹妹也是苦尽甘来了。”三公主总爱这样说着,“这别院虽小,可五脏俱全,布置上也极尽奢华了。”

真不知苦尽甘来从何而来。容妤每逢听此言语都要苦笑几分,“他诱惑那般多,我又何尝不是他用来消遣的玩物?前段日子我还听说朝里有权贵家的嫡女抢着要来东宫做妾呢,他光是挑选美人,也都要忙坏了。”

三公主说:“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又见他为谁这样大肆铺张了?这样说可太伤人心了,你怎可把自己和旁人相提并论?”

“新鲜劲过去了就都一个样子了。”容妤笑笑,“我命如此,也怪不得旁人。”

三公主一听这“命”字,表情也变得哀伤了起来。

她的命,又何尝不苦呢?

自打被太后二嫁给了晏景之后,连同房都没有过,更别说同床了。

倒是今日在街上见到的那个公子俊秀些,还算合她的心意。

看上去像是个外乡人。三公主心想,外乡最好,少了麻烦事,他最好是个识趣的,拿着玉佩来宫里寻她便好。

过了晌午后,三公主回去了自己宫里,容妤坐在铜镜前梳发。

晓灵在这时端着一碗桂花莲子羹停在后门边,“子莹姑娘,我熬好了桂花莲子羹,你趁热吃得好。”

容妤道了声:“放这吧。”

晓灵走进来,将木盘放在了铜镜台子上。

容妤看向那碗热腾腾的莲子羹沉了沉眼,像是在盘算着主意。而这时,屏风后头传来了脚步声。

晓灵首先去看,立刻道了声:“太子殿下。”

容妤莫名心中一惊,余光瞥见沈戮命晓灵先退下,他则踱步走来,身上披着一件绣着金色丝线的外衫,手里正捻着一串佛珠。

自打从鹤城回来后,他就总要在手里盘着那东西了。

今日的他大概是人不太舒服,乌黑发鬓将他的面容衬得似没有血色的象牙。佛珠捻了几次后,那声音嘈杂,令容妤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也就作罢,将珠串搁在她的铜镜台上,知晓她是喜欢静的。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做她看不上的事。

“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他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望着窗外,半晌没听见她回答,他才侧头看向她。

容妤顺势垂下眼,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三姐中午来陪了我一会儿。”

“三姐倒是记挂你,早上才出街,回来便到这见你了。”他的话里像藏了什么玄机,容妤不由抬头望他,雨窗将他的脸上映出天光般的白。

他在这时从袖里掏出了一个胭脂色锦盒,放在她面前,对她轻声道:“打开看看。

她没立刻按他的说的去做,过了好半会儿,她才拿过锦盒,里面放着一支玉镯。

“印花的,海棠花底。”他又说。

那玉镯里纹中印着的的确是朵朵海棠花,每一朵都像星辰般闪动夺目光辉。她倒也听话地戴在了右手皓腕上,大小适中。

见她没拒绝,他微微一笑,道:“可喜欢?”

容妤便点点头,问他,“你从哪得来的?”

“卢城韩县令送的。”

她的指尖轻抚过玉镯表面,不免怅然,“你该送给应该送的人。”

室内顿时变得很安静,除了窗外会传来隐隐雨声。

容妤猜想是自己的话令他感到不高兴,她确是故意那样讲的。

只是当她去看他时,蓦地心下一慌,因为见他正看着她,睫毛投影在冷峻面颊上,如同叶片经脉的纹路。他轻扬着一侧嘴角,流露出的是落寞与无奈的神色。

又是这般表情,他的确是在埋怨,怨她不懂他的痴迷。

然而就算他对她着了魔,那又能如何?

她全然没有半点感激,甚至于是,她怪他把她“囚禁”在了这没有自由的别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