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有了身孕,作为?外戚的冯家派了尚书夫人李以和冯慧最疼爱的侄女前来探望。
次日清晨,陈玉礼站在车外叮嘱车内的顾静研,说完又?不放心与小李子又?讲了许久。
“都记住了?”
“奴才都记住了。”
“待稳定就接你回来。”
“我不会?亏待自己的。”
眼看着她的马车离开东宫,渐渐消失不见踪影。
顾静研的马车从东阳门?出?来直接上了庆安东街,与冯府的马车交错而过。
冯府马车内,冯觅露坐在李以身边,看到?外面的马车似觉着眼熟。
“东宫的马车,太子殿下果真是宠爱顾家女。”
李以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自己的大女儿,对于冯觅露,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管教了,只要一看到?冯觅露她就会?想到?她的穗穗变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收回视线,既然她乐意去斗,那她就送她向前走一步。
冯觅露坐在原位,被?李以的目光看的心底发慌,不知为?何,这次回来母亲看她的眼神与从前不同了。
心底划过一抹不可思议的想法,很快就否定了。
若是穗穗早她回家,家中人断然不会?如现在这般待她,尤其是她的好母亲,若是知道,只怕到?时会?恨不得掐死她。
马车在西阳门?停下,母女二人下车跟随嬷嬷入宫。
进入长乐宫宫殿,冯觅露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好像上一次来长乐宫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皇后娘娘金安。”
“姑姑万福。”
冯慧是知道冯府今日会?来人,叫喜儿招呼二人坐下。
“辛劳你们进宫了。”
“皇后娘娘如今身躯更加金贵,还请娘娘万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冯慧轻声“嗯”了一句,在宫中,她说惯了这般漂亮话,也听惯了这般表里不一的话,这话今日从她娘家人嘴中说出?来,让她有些?恍惚。
“家中一切安好,如今还请娘娘以身体为?重。”
“一荣俱荣一陨俱陨,如此、事情可有缓冲的机会?。”
“有劳皇后娘娘挂心。”
这一次的李以让冯慧颇为?不解,看不透,所有的话语都在与她打官腔,让她摸不到?头脑。
转念一想,就算她起了异心又?如何,她嫁入冯家,冯家在她在,冯家灭、她也要陪葬,想来她也不会?拿自己儿子的命去赌。
说了一会?儿话,冯觅露都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将听到?的消息一一记在心里,没一会?儿,冯慧以乏了的借口打发她们出?宫。
“姑姑,那您保重身体,待您身体好些?,露儿再来看您。”
冯慧抬起头看向冯觅露,对于这个侄女儿她是满意的,想到?她的姻缘,“露儿陪本宫住些?时日吧。”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李以轻声叮嘱冯觅露,“莫要给?皇后娘娘添麻烦,娘娘有孕身子最为?重要,不能受惊吓,也有很多食物不能相?食,露儿要乖。”
“是,母亲。”
一如从前她在宫中住下的那般,细细的叮嘱,让人看不出?母女之间有何变化。
“那臣妾先行?告退。”
母女二人一同入宫,出?来时只有李以一人,坐上回府的马车,李以脸上温和的笑容缓缓落下换上了嘲讽的面庞。
当?真以为?她教出?来的姑娘有多善良。
另一边,顾静研的马车缓慢平稳的向城郊行?驶,此次出?门?,顾静研一身男儿装,为?的就是处事方便。
马车停停走走,将至午时在郊外的望湖亭附近停下。
还未走近,只听见里面有嬉闹的笑声,顾静研猜测许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出?来游玩儿。
还真让她猜对了,只这人,她还认识。
亭内,廿三站在一旁眼睛却在不断打探周围来往的人。
“郡主,是东宫的马车。”
姜懿转头就看到?了女扮男身的顾静研,二人视线相?交,略带过去,姜懿就收回了视线,扭头继续听陈瑶与沈子墨在那里胡扯。
这番装扮,绝不是出?来游玩儿的,当?做不认识便是最好。
“廿三…”
轻轻在廿三耳边说了几句话,继续靠在亭围上,这般慵懒的她,皆被?陈玉卿看在眼中,手摇着檀香扇坐在了姜懿的身侧,最先让姜懿注意到?的,是那一股股的檀香香气?钻入耳鼻。
“离我远些?,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我又?没亲你没抱你,哪里授受不亲了,啧~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天都想些?什么,羞不羞?”
姜懿歪着脑袋,极不优雅的翻了个大白眼儿,扭身将背部留给?陈玉卿,懒得搭理他。
陈玉卿也不恼,收了扇子,一下一下敲在她的肩膀上,一下比一下重。
“嘶~”姜懿转过头,“有事?”
陈玉卿点点头,冲她勾勾手指,示意她向前来,哪想姜懿非但没往前,还直接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啧!”陈玉卿不满,左手收着扇子,右手直接将姜懿拽了过来,姜懿一个恍惚,二人鼻尖儿对鼻尖儿,“叫你过来你怎么那么不听话。”
姜懿有些?慌乱的推开他,不自在的捋了两下两鬓掉落下来的碎发。
“有事儿说事儿,别动?手动?脚的。”
余光还向四周瞥了瞥,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陈瑶沈子墨二人身上,无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们。
“本王过几日就出?城了,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一路顺风。”
“嗯?”
“半路、掉坑?”
陈玉卿身形一顿,怎么想从她嘴里听到?一句好听的这么难?
“说句好听的要你命?”
“我说的又?不灵验,你到?底想说什么?”
添了下嘴唇,看着她的眼,心底升上来的那股气?一点点被?她眼中的自己浇了下去。
“等我回来,有事跟你说。”
姜懿隐隐有些?预感,可又?不敢承认,有些?没好气?儿的对他讲,“你这人还真是,什么话不能现在说非要等你回来说。”
“等我回来说。”
见姜懿扭了头,伸手将她的脑袋固定住,异常认真的对她讲,“乖乖等我回来,嗯?”
他这般认真,弄得姜懿心底慌慌的,眼神闪躲有些?敷衍的回他,“知道了。”
陈玉卿这才松开她,心满意足的笑了。
小丫头就是欠收拾。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马车里顾静研的眼中,连带着她脸上也浮现了笑容,不知怎的,就觉得他们二人特别般配。
“启程。”
收回视线,缓缓开口,四辆马车离开了望湖亭,向郊外的庄子驶去。
东宫。
陈玉礼写?完最后一个字,将毛笔放下,书房的门?被?敲响。
“进。”
小谢子推门?进入,“殿下,冯大小姐来了,在东宫门?口等着。”
“不见。”
没有任何犹豫迟疑,对于冯觅露他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伴。
冯慧歇下后,冯觅露就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出?来闲逛,逛着逛着就逛到?了东宫。
小谢子出?来婉言谢绝,冯觅露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热,她也成?为?了她最看不起的那种人,死缠烂打,不论如何也要嫁给?陈玉礼。
就那样笔直的站在门?前不动?,她就不信,陈玉礼今日还能不出?门?。
从正?午日头,站到?太阳西下,东宫大门?一直紧紧关闭着,就好像是在防着她进去似的。
这般羞耻、这般耻辱。
这景象不出?一下午就传遍了后宫,下人们不敢私下妄议,可各宫的主子们阿,都窝在自己的宫殿看冯家的热闹呢。
冯慧午睡醒来,就有嬷嬷将事情讲与她听了,冯慧只觉脑袋嗡的一声。
“不争气?阿不争气?!”
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直叫人心颤,到?底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姑娘,唤人去将冯觅露接了回来。
冯觅露这脚还未踏入长乐宫内殿门?槛儿,就被?冯慧严厉的一声呵斥跪下。
“姑姑。”
冯觅露心中委屈,她满心以为?的美好,都只是她的以为?,陈玉礼连一点儿幻想的机会?都没给?她,将她的脸面,将她冯府的脸面放在地上碾压。
冯慧扶额,嬷嬷站在身后轻轻按揉她的太阳穴,好一会?儿,才感觉头没那么疼了。
“露儿,本宫自认为?没有亏待过你,自你打小什么好的都留个你,就连你哥哥都没有这个待遇,你说你欢喜太子殿下,本宫冒着被?皇上不喜盖了凤印,让太子无法抗旨。”
“本宫是有意培养你坐上高位,可本宫是这般教你的吗?教你不顾家族脸面,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将自家脸面送上去叫人踩踏,你做出?这般举动?时可曾想过你身后的家族?可曾想过本宫?”
“姑姑…”
冯慧有些?无力的举手打断她想说的话。
“太子与冯家有隔阂你不是不知道,自你强求婚嫁那日,本宫同你讲过你未来的处境,你可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本宫的?”
“露儿不会?置姑姑、家族脸面不顾。”
“那你如今又?在做什么!”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人只要有张嘴就会?许诺,冯慧到?了今日才知晓人这张嘴阿,都是骗人的。
讽刺的是,这一课居然是她疼爱有加的侄女给?她上的。
冯觅露低着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屋内静默片刻,一下接一下的抽搭声伴随着眼泪湿了冯觅露的裙摆。
“姑姑,露儿不甘心!我不甘心阿!”
哭声那般的坚忍,那般的不甘,这一哭,就好似要把她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
没有人安慰她,冯慧也只是靠在榻上静静的听她哭诉。
“是我先欢喜的,可我欢喜他就该我受着嘛,明明圣旨同时到?达,顾家女却偏偏比我入宫,我入宫之事一推再推,心中唯恐再生?变故。”
“不甘心、委屈又?耻辱,凭什么一个侧妃享了我的尊荣,凭什么她一个侧妃住了本该我太子妃居住的寝宫,就算他再不喜,也至少要给?我个陈述的机会?阿!”
“从圣旨落入顾府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是个笑话了,更何况太子根本就没将我,没将我们冯府看在眼中,不然,他怎会?做的这般明目张胆!”
“放肆!”
冯慧气?的将手边的茶杯摔了过去,茶杯砸在冯觅露的身前,崩落的碎片划破了她白嫩的手背,血珠一点点向外冒。
“太子殿下岂是你能如此妄议!你是嫌冯家高位坐的太久了,恨不得将冯家拉下马阿!”
冯慧心跳的一下比一下快,没一会?儿肚子开始痛了起来,拽了嬷嬷的手,“快、叫御医。”
“传御医!快传御医!”
一个传一个,一时间长乐宫内乱了起来。
嬷嬷将冯慧扶到?榻上躺着,边安抚,“娘娘宽心,小皇子无事,您放宽心莫着急,对您对小皇子都不好。”
冯慧死死地拽着嬷嬷的手,额间布满了细汗,一张脸白的渗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副场景吓懵了跪在地上的冯觅露,冯慧手指指着她,嬷嬷见状,连忙唤喜儿。
“地上凉,扶冯大小姐起来,去外间等候。”
“是。”
冯觅露被?霜白扶着去了外殿,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孙山提着药箱步履匆匆的跑了进来,切脉,开药,待一切完事都是申时末了,冯慧躺在床上眼睛动?了一下,身旁的嬷嬷立刻起身送孙山出?门?。
嬷嬷掏出?一把金克子递给?孙山,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有劳孙御医了。”
孙山见那小半袋的金克子没敢收,“嬷嬷说的哪里话,给?皇后娘娘问?诊是微臣的职责,微臣定不负娘娘期望。”
“孙御医慢走。”
那把金克子最后还是被?孙山带走了,人阿,有了把柄才好掌控。
回到?长乐宫内殿,这会?儿冯慧的精气?神已经有所回转,“知道今日之事之人…”
“今日外殿只有喜儿一人,娘娘放心,再无旁人知晓殿内发生?之事。”
冯慧点点头,“嬷嬷做事我放心。”
“冯大小姐还在外殿候着。”
“送她回偏殿歇息,这些?时日就让她为?本宫肚子里的孩儿多抄些?佛经。”
“是,娘娘。”
冯觅露见嬷嬷出?来走向她,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个下午的时间足以让她想通自己的靠山是谁,也足以让她看清眼前的局势,对嬷嬷更是多了几分敬意。
“嬷嬷。”
“大小姐回殿歇息吧,这些?时日还劳烦大小姐为?娘娘和娘娘腹中的胎儿抄写?佛经祈福。”
冯觅露手中的攥紧了手帕,柔声回道,“是露儿应该做的。”
嬷嬷看着冯觅露回自己的寝殿,就连她的背影都写?满了不甘心,摇摇头,太傅错看了。
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孙山从长乐宫回御医院就被?同僚你一句我一句问?的不耐烦,坐在角落的李炳钱不动?声色的将事情听在耳中,心中思衬事情的真假。
酉世刚过,酒笑踏着夜幕薄纱回了永安城,悄悄潜入了冯府、大夫人的院子。
李以将小女儿冯觅穗放在了自己院中的偏房中,此时她正?坐在椅子上一点点喂着冯觅穗饭吃,喂着喂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冯觅穗眼神空洞,嘴巴机械的嚼着饭菜,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掉落的眼泪,伸手在上面抹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手指也被?染的亮晶晶的,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嘴中,湿湿的,咸咸的。
李以放下手中的碗匙,抱着冯觅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阿!我的女儿!我的穗穗阿!”
不论李以怎么哭,冯觅穗都没有一丝回应,又?伸手指在她脸上抹了一下,迅速的将手指放在嘴中,还“吧嗒”了两下。
冯觅穗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脑袋左摇右晃,好像李以的喜怒哀乐都与她无关似的,推开李以,找到?角落缓缓的蹲下,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眼睛胡乱瞟着。
房顶的酒笑在看到?冯觅穗眼睛转上来的时候就轻轻将瓦片盖了回去,瓦片碰撞发出?了细微的轻响,这一声轻响也被?掩盖在了李以的哭声中。
夜色暗深,在城郊若是不掌灯,三丈外都看不到?有人。
离庄子二里地的树林内,四辆马车整齐的停了一排,几人围着火堆坐了一圈儿。
“主子,您上马车歇歇吧,酒笑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坐了一天有些?累了,出?来松松筋骨。”
“您也是的,就差两里路了,到?了庄子上好好歇歇多好,非要折腾这么一晚,要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顾静研轻叹,今日天上除了月亮没有一颗星星,也不知道他这个时间是不是还在忙政事。
“没问?题的我们什么时候去都没问?题,有问?题的,再怎么提前他们都有对策。”
秋灵捅了秋梦一下,“主子、”
话还没说完,树林中起了一阵脚步声,酒苦和两个暗卫立刻起身,手放在了佩剑上,做好了随时进攻的准备。
脚步声伴随着窸窸窣窣树枝刮着衣衫的声音越来越近,一磕脑袋先钻了出?来。
几人松了一口气?,倒是顾静研气?定神闲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如何?”
“不出?您所料,冯家三小姐被?养在冯大夫人的院中,冯府二房好像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顾静研手中拿着树枝,在火堆里扒拉来扒拉去,心里的小算盘默默的转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静研将手中的树枝丢进火堆里,很快,树枝被?火吞灭,发出?噼里啪啦被?点燃的声音。
“再等等。”
再等等,到?时候帮冯大夫人一把,她那么疼爱小女儿,怎么能肯让她的心尖儿宠受这般委屈呢。
这一夜,顾静研等人在野外露宿了一宿,活了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露宿野外,感觉特别新奇。
后半夜夜深了,凉风渐起,顾静研上了马车合衣在马车上休息,说是休息,脑中却在过滤这些?时日的点点滴滴。
陈玉礼待她的那些?好,生?活中的磕磕碰碰也都随即就解决了,还有近日来的事情。
那天他说的,朝堂,后宫,冯家还有边关,不管哪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
“酒笑。”
顾静研的声音传出?来,酒笑立刻就睁开了眼,站在车窗外。
“主子。”
“你跟着殿下多久了?”
酒笑算了算,“八年。”
“那是很小就跟着殿下了。”
“是。”
“可曾听过殿下什么传闻?”
酒笑心里咯噔一下,主子之间的事,不是他能妄议的,顿了片刻,“殿下传闻众多,不知主子指的是?”
顾静研轻笑出?声,这样的笑声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有些?突兀,缓缓道,“果然跟了殿下八年之久,打太极的功力也是一等一。”
“酒笑不敢。”
“我又?没怪罪你,随口问?问?罢了。”
“不知娘娘想知道的是哪方面的?”
“冯家。”
冯家与殿下的过往,他为?何对冯家的厌恶之情连藏一藏都不屑,还有孝定皇后与殿下到?底有何渊源让殿下如此忌惮。
又?是什么原因,让殿下就这般的认定了她。
“听说过一些?,版本很多,说来怕是会?话长许多。”
“那就慢慢说,长夜漫漫,足够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