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裴珠如实作答。
“可我记得，你不是最喜欢吃鱼吗？”黎辰反问，他还以为裴珠会乖乖吃下，没想到她居然这般反应。
裴珠这话没骗他，她下午同李依郑皓吃了那么多饭菜，路上又塞了几块糕点进肚，现如今见什么都不喜欢，她是真的吃不下了。
黎辰笑了，重新给裴珠夹了块羊肉，还没递到她嘴边，就听到她幽幽说了句“这个也不喜欢”。
他抿了抿唇，耐下性子挑了其他几道菜，无一例外，她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挑食了？平日里不是胃口好的不行吗？
他突然有种自己被挑剔了的感觉。
连连受挫的黎辰放下筷子，直直盯着裴珠，想明白了一切，既然她喜欢见招拆招，那他也不按寻常路走。
“你今日陪十公主都玩了些什么？”
“就喂喂鱼，在宫里放放风筝啊，不然还能干什么？”
黎辰：“哦？可我怎么听说十公主今日一天都在读书，可没听宫人们说去了个太子妃啊？”
裴珠：“那我可能记错了，应该是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黎辰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桌面，若有所思。
一旁的裴珠见状，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她机灵，陛下那么多公主，黎辰只不许她与宫妃皇子们接触，可没说过不许她寻公主们玩。
她平时的确喜欢找那些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公主玩，这话应该没毛病吧？
黎辰扭头，看到裴珠垂眸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他记得幼时的她说话直来直往，现在长大了撒谎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也不知道是跟谁学坏了。
“可是，十一公主今日跟十公主在一块儿，宫人们唯独没见到太子妃呢。”黎辰一字一句道出，饶有趣味地盯着裴珠。
“这个……”裴珠咽了咽口水，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她转了转眼珠，回过头对上黎辰视线，眼眸里是不让人怀疑的真诚。
“我记性不太好，可能是其他公主吧。”
“十二公主刚学会走路，十三公主尚在襁褓中，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是去贵妃那里看望她们了吧？”
这个黎辰认真说话的样子真让人讨厌！非要把人的话堵死吗？要不是碍于身份，她真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裴珠选择嘴硬到底：“怎么了？还不准人喜欢小孩子了？”
黎辰冷笑：“别人的生的孩子就那么好？”
心下思量几番，裴珠道;“那倒不是，若说皇室血脉里，最让人敬佩的……”
“肯定还是太子殿下！”裴珠眸光一亮，朝黎辰竖起大拇指。
黎辰静静看着她，裴珠生怕自己拍马屁没拍到点子上，接着说：“古人都说生子当如孙仲谋，我看不然，该是生子当如太子殿下！”
这话把黎辰逗笑了，她都是从哪儿学的？心思没用到正处，尽想些杂七杂八的，看来他有必要对她读书再严格些了。
见黎辰面色有所缓和，裴珠心里绷着的一条弦松懈。
黎辰端起瓷杯喝了口茶，垂眸平静道：“马屁拍的不错，说的也在理。”
……
裴珠就没见过像黎辰这么厚脸皮的。
黎辰看向裴珠，一本正经道：“既然你说生子当如我，不和我生，怎么像？”
紧接着，黎辰向呆在原地的裴珠抛了个眼神，示意她往内室看。
懂了他意思的裴珠狠狠皱了皱眉，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
裴珠迅速起身，正欲往外跑，却被黎辰一把抓住手腕。
她回头，不解地望向身后的黎辰，只可惜还没等她开口，就被黎辰往他的方向拽。
一阵天旋地转，裴珠落进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下意识抬手勾住黎辰的脖子，抬头一看，黎辰正嘴角带笑地看着她。
不等裴珠反应，黎辰大手托着她的腰，将她提起放在自己腿上，两人对视。
许是太过惊讶，裴珠瞪大了眼睛瞧着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本想骂黎辰的，可转念一想，要是被屋外的瑛娘她们听见，挨训是小事儿，传到太后和皇后那边就不好了。
辱骂当朝太子，她几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黎辰轻笑：“怎么不说话了？”
裴珠满脸怨气，不敢乱动。
数盏朱雀银灯吐着火丝，窗外吹进来些微风，吹的其上火光摇摇晃晃，宫室内明暗交织。
一片静默下，裴珠心想，真是奇了怪了，黎辰今日统共笑了五次，平时那么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今日专门跑过来看她笑话，她只觉得——黎辰有病，还病的不轻。
“黎辰，有些话我直接明说了，你若真想要孩子，我会帮你选几位家世相貌出挑的女子，只是，你……”
“好了，”黎辰脸色暗下来，“别再说了。”
裴珠没有话说一半的习惯，瑛娘说的不错，她这个人心里藏不住事儿。
默了两息，裴珠松开勾在黎辰身上的手，严肃道：“我知道你嫌我笨，东宫里的大小事情都不让我插手，我也知道你不信我，可是我……”
因太过急切，裴珠胸口剧烈起伏，脸上迅速窜上一抹红晕，她语气诚恳至极：“我绝对会好好当这个太子妃的！”
“不管你以后纳多少人，我都会尽到一个太子妃的职责，虽不能保证帮你打理好后院，但我能保证大度得体不争风吃醋，会帮你照顾好你的子嗣还有……”
“够了！胡说八道些什么？”
黎辰这时有些恼了，方才他还想同她好好解释自己为何不让她接手打理东宫，这会儿却冷静不下来。
大度得体，不争风吃醋……
黎辰抿唇，在脑中反复默念这几句话。她到底在想什么？又把他当什么？
原先他带着气过来想让裴珠自己认错，她撒谎也就罢了，他也愿意惯着她，可她现在说这么多让他不悦的话，真不该被原谅。
黎辰正色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日跑出宫去了吗？嗯？把我当傻子耍？”
事情再无转机，裴珠也被黎辰话搅的没了心思辩解。
久久不得裴珠回应，黎辰心里纳闷，按往日，她定是要站起身叉腰跟他理论，今日却如此安静。
他担心自己的话说的太重吓到她，叹了口气，语气放柔道：“下不为例，这次就不罚你了，日后你想去见谁也不必瞒着我，同我好好说就是了。”
裴珠还是沉默不答。
黎辰垂眸往她脸上瞧，发现她不是被吓到，而是出神了，想必也没把他刚才的话听进去。
“裴珠！”黎辰搭在裴珠腰上的手微微用力，迫使她回过神来。
“啊？怎么了？”裴珠眨巴着眼问黎辰。
黎辰无奈，她这爱出神的毛病是该找个太医瞧瞧了。
忽然，裴珠想起个要紧的事儿，既然黎辰一直都知道她出了宫，那李千八九不离十要被处置。
“黎辰，你把李千怎么样了？”
听她这质问语气，黎辰是再也不能同她好好说话了。
“他私自放你出宫，你不会再在宫门口看到他了。”
裴珠双手撑着黎辰的胸膛，试图挣开他的怀抱，气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罚就罚我好了！”
她心里很是愧疚，李千是因为她才受罚，这不公平。
见黎辰脸色冷下来，裴珠沉了口气，继续道：“黎辰，不管你怎么罚我，我都绝不会有怨言，只是希望你不要连累其他人，李千他也不容易。”
黎辰将她放在旁边的位子上，站起身拂袖离去。
“黎辰！”裴珠追上来，拉住他的衣袖。
黎辰看向裴珠，终是没忍下心来甩开她的手，临了，只轻轻将她的手推下去。
“他不会有事的，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回去了，你好好歇息。”
不等裴珠再度开口，黎辰就夺步走出门外，独留她一人在原地。
裴珠站了许久，直到阿妙进来把她摁在桌前。
阿妙从怀里掏出先前在西市上买的糕点摆在裴珠面前。
“四娘，正巧太子殿下走了，您要不要尝尝这个？”
“不了。”
屋外传淅淅沥沥的雨声，裴珠在桌前坐到深夜，一直在想日后李千的处境。
黎辰同样未眠。
廊道下的黎辰长身玉立，手中盘着玉戒，回想今日他与裴珠的谈话。
李千受过她的恩惠，替她办事情有可原，可在宫中，豺狼虎豹围绕之地，一点点差错就可令人踏入万劫不复之地。
先不论李千是否衷心，那些事情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免不了生出些祸端，她还是太过单纯。
再者，托人办事也不肯同他商议，他当真是摸不透裴珠的心思。
秋寒露重兼潇潇夜雨，周遭泛着凉意，可他莫名有些烦躁，额头沁出些薄汗。
黎辰唤来傅安。
“盯紧李千，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向我汇报。”
“是，太子殿下！”
傅安转身正要离去，黎辰喊住他。
“还有，查查郑家的长子，郑皓。务必查仔细了。”
傅安转过来，看向黎辰，一袭玄衣的他在夜色的笼罩下更显阴戾。
雨势渐大，廊外的地面被激起层层水花。
黎辰眯眼，抬头望进雨帘，喃喃道:“我倒是要会会这个郑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