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自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垂头丧气地回了七月居,和孟极一起唉声叹气了好几日,直到某一日秦白月愁眉苦脸的上门,他们俩才算从拳打棉花的无力感中挣脱出来。
“你有事拜托我们?”
孟极指了指它自己鼻子和郁离,心道秦白月是知道七月居的规矩的,这话说出来,难道是已经找到了可以付出报酬的人了?
秦白月则叹了口气,“也不算是拜托,更多是想找人说一说。”
她看了眼郁离,郁离便示意她但说无妨。
秦白月要说的是一个自淮南道安州迁来神都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从前在安州经营过一些小本生意,后来生意略好,便想着到京师来看看。
两年前,秦白月因生意上的一些事情曾与这家人有过一面之缘,事情便也是从那时开始。
“这家的儿媳是个叫夏榕的娘子,看年岁也不过桃李之年,却跛了一条腿,跟在她家夫君和阿娘身后低眉顺目的,却总让人能感觉到一股倔强来。”
秦白月也是出于好奇,这才托人去打听了那位叫夏榕的娘子,一打听不由诧异地发现她竟悲惨至此。
“悲惨?怎么说?”郁离原以为是个励志的小娘子,没想到从秦白月嘴里蹦出的是悲惨二字。
“这得从夏榕嫁人开始说起。”
四年前,也就是垂拱四年仲秋,夏榕的阿娘夏娘子托冰人为女儿说了一门亲事,那一年夏榕刚好十六,原本说亲也属正常。
但让人想不到的是,她阿娘给她说的竟是一门寡妇亲。
那户人家家中阿郎早早便故去,只留下一个自恃清高的儿子和一个颇有些无理取闹的妇人。
夏榕知道这门亲事的时候是不同意的,可她阿娘竟说此事早已决定,由不得她胡闹。
“夏榕是个聪明的女郎,从她阿娘口中听出此事有蹊跷,便私下百般打听,这才知道,其实这门亲事是在她六岁那边就已经被敲定,如今不过是为了过个明路,这才假意让冰人从中牵线。”
郁离听到此处有些不解,“即便如此,也不至于用得上悲惨二字,就是家中有个寡妇,也算不得什么。”
“自然,若是寻常有个寡妇是不算什么,但这寡妇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她护起自家小郎君来,简直不分青红皂白,可想而知,如果夏榕嫁过去,那便是要无论对错都要事事顺从自家夫君。”
秦白月微微皱眉,她当年所嫁已经很不合心意,但因为有秦家在,多少还是有些自由的,这夏榕怕是一点自由都没有。
“这事儿确实想想都让人觉得窒息。”郁离跟着皱眉,若是夫君争气倒也罢了,偏偏是个自恃清高的主儿,八成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这还不算什么,这母子俩沆瀣一气,刚嫁过去的新妇肯定有不少苦头吃。
“是很窒息。”秦白月叹了口气。
据她的人打听所知,夏榕起初是不同意的,那寡妇还上门质问她原因。
“实话实说了?”孟极插了一句。
秦白月摇头,“夏榕的阿爷曾考中过举人,家里也算是书香门第,原本是很看重声誉,并不想和商人结亲,但奈何当年定下亲事时人家家里清清白白,并无经商,是以这约不能毁。
而夏榕自小被教导得知书达理,即便有心想拒婚,却无论如何说不出什么诋毁对方的话来。”
原本事情闹到这一步八成是要闹掰了,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亲事都不可能顺顺利利完成。
奇葩就奇葩在这里,夏榕的阿娘出身小门,满脑子都是夫君教会的那句一言九鼎,无论夏榕如何抗拒挣扎,她还是态度强硬的让寡妇将夏榕给领了回去。
举人家的小娘子成亲,竟就那么悄无声息如同纳妾般给带走了,还是娘家人伙同婆家人一起将她给硬押了回去。
“这......还能如此?”郁离瞪大了眼睛,她出身贵族,从未听闻过此等滑稽之事,自古女郎婚嫁便是头等大事,怎么能如此草率?
“确实如此,不仅如此,那寡妇因她曾拒婚一事耿耿于怀,觉得她是瞧不上她家儿子,对夏榕便处处刁难,动辄就是一顿打骂。”
秦白月叹了口气,“夏榕也曾托人给家中捎信,但夏家爷娘只告诉夏榕尽量弥补便是,当初确实她拒婚在先,也怪不得人家记恨。”
几次三番后,夏榕便有些失望了,就再也不往家里捎信说自己的遭遇。
寡妇一家以为她妥协了,便整日横眉冷对,说她也不过如此,当初何必清高的拒婚。
“她跛了的那只脚是怎么回事?”
孟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秦白月。
秦白月再次叹了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
此事发生在他们来神都之前,那一日夏榕如往常一般将寡妇推给自己的家务一件一件料理妥当,刚准备起身回屋歇一会儿,却被进门的夫君拿起木棍砸向后背。
夏榕见状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当即就要往外跑,她心中很明白,如果不跑,这一次怕比上一次被打得更狠,说不定连命都要丢在这里。
然而她却忘了院中还有闻声赶来的寡妇,寡妇见夏榕要往外跑,一则怕她这样子出去丢人,二则也害怕她自此就再也不回来。
于是寡妇竟然将夏榕扑倒,硬生生用嘴将她的脚筋给咬断了。
那一夜夏榕疼得睡不着,眼见着寡妇和夫君都已经睡熟,便心一横,强忍着脚腕上的疼痛,从寡妇家一路半走半爬地回了自己家。
她原以为自己的爷娘看见自己这般狼狈模样,一定会心疼地替她做主。
却没想到她进门,连事情缘由都没有说清楚,她的阿爷和阿娘就万分嫌弃地让她不要大惊小怪,说夫妻之间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只要她回去同人家道个歉,此事便算了结了。
夏榕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难道是错在不该在被夫君打的时候躲?还是不应该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