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和苏兮在城中转了转,吃了当地的特色,而后才踏着夜色再次到了张家。
此时的张家已经安静下来,她们很轻易就在屋中看见了坐在桌前看书的张六郎,他虽然年岁小,那股认真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意思。
只是等走近了再看,才发现这孩子压根没看书,而是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这样子装的可真像。”苏兮绕着张六郎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他一侧,“开始吧,此时说不定会更好叫九皋出来。”
郁离点头,和苏兮一人一侧掐诀施法。
她们所用法术乃是鸾鸟一族的逆魂术,被施法者身上哪怕残留从前一丝魂魄痕迹,都有可能会被唤醒。
张六郎正想事情想得出神,冷不防突然觉得浑身一僵,而后脑子里一下子多了许多他不曾有的记忆,接着人便失去了意识。
只是郁离和苏兮却还是没能将九皋的魂魄唤出,她们只是将他残存的部分都提取出来,想要真正叫醒他,还得看这魂魄碎片是不是能凝聚起来。
这种事郁离比苏兮在行,便当仁不让地横身过去,双手捏诀将那些飘散出来的碎片拢在了身前的空地上。
她喃喃念道:“拘尔魂魄,凝为人身,为吾解惑,消尔执心!”
一连三遍,郁离的额头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这才终于看见那些魂魄碎片开始慢慢的凝结,渐渐地显现出一个人的轮廓来。
不过片刻之后,那个人已经转动脑袋看向了郁离和苏兮。
“九皋?”郁离问道。
那人缓缓点头,“是我,罪仙九皋见过两位。”
“废话不多说,你当真是从忘川逆流而上到的凡间?”郁离心知这术法所召唤出来的九皋支撑不了多久,便赶紧捡重要的问。
“是,罪仙不能是鹤仙,否则无法待在那里太久。”
他所用的法子是爹娘留下的秘术,虽然能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他所能想到的,便只有渡忘川这一个法子。
“是女皇吗?”苏兮问了一句。
“女皇?”九皋愣了一下,而后点头说道:“是了,她如今贵为大周皇帝,我是不是更加靠近不了了?”
九皋苦笑一声,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待在她身边,可一番努力之后,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他们如今不仅有年龄上的差距,身份更是云泥之别,早知今日,他还不如是那个罪仙,至少他还能看到她。
“不知道,不过阿玉为了找你曾到禁中,她甚至为了替你隐瞒一切,差点妖魂涣散就此灰飞烟灭。”
郁离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是镜山宅的青梧及时救下她,养了好些年才终于有了起色,还求我们一定要找到你,甚至承诺会想办法将我七月居来世三年寿数的报酬付给我。”
她长话短说,所为便是替阿玉让九皋知道,她因为他的不辞而别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是,他追求自己所追求的可以不惜一切,但他不该因此而连累了旁人,即便那人心甘情愿,也不该为此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
九皋张了张嘴,眼中有心疼,也有愧疚。
他当时决定的突然,甚至没来得及告诉阿玉,不过他以为那次争吵之后,阿玉再也不会来见他了。
“到底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要用那么极端的方式将同你的一部分记忆从魂魄里删除,以至于再闯禁中时妖魂受损,几近毁灭。”
“删除?”九皋愣了一下,而后喃喃道:“是为了替我保守秘密吗?”
“我猜,是的。”
郁离没有催九皋,她觉得九皋会愿意将一切说出来。
“她是怕仙露的事一旦被天宫知道,会带给我和女皇麻烦,尤其是女皇根本不知道此事,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九皋告诉郁离,当年他是因为知道武小娘子入宫,这才心血来潮想去看一眼,但净池事物看似清闲,却需要他们时时待命,所以九皋趁着去琼山送仙露的空档去了长安城。
他在那里见到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武才人,她还记得九皋,直言他果真不是凡人,这些年不见,样子一如当初遇见般。
九皋却看得出武才人面色不佳,她应该是病过一场,且现在还未痊愈。
当时的九皋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在临离开前又折返回去,还偷偷地将仙露倒进了武才人的饭食中,还一连几日,看着她渐渐气色好转,这才打算离开。
然而却发现一瓶本就不多的仙露已经所剩无几,九皋甚至都没有多想,干脆将剩下的全部都给了武才人吃掉。
直到离开,九皋才想起来自己回去该如何交差是个问题,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仙露已经没了,无论如何也变不回一瓶来。
九皋没将仙露送去琼山这件事第一个知道的阿玉,她在净池见九皋迟迟没有回来,便亲自回了琼山一趟,却没有在那里见到九皋。
几日之后,她才终于在回去的路上碰见了正往净池回的九皋,一问之下才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当时阿玉便和九皋争吵了起来,阿玉自己平日便调皮捣蛋,但她知道轻重,绝对不会犯自己承受不了的大错。
在她看来,九皋比她聪明且端正,自然更不会去犯那些错误。
可她没想到,端正的九皋第一次犯错,便是这么要命的错误。
且阿玉隐隐意识到,九皋这一次不仅是将仙露私自动用这一个错,他似乎还对那位武才人动了情。
尽管九皋自己好像压根不知道自己有这个心思。
阿玉和九皋大吵一架,两人自此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九皋被压入净池底,阿玉才终于愿意去看他一眼。
九皋也是在那个时候才明白自己当初的情不自禁是为了什么,他竟不知不觉间对那个初次见面的武家小娘子动了心。
阿玉劝过他,可九皋没办法骗自己,他一旦知道了自己的心,就更加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哪怕此事不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