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极和老道士到的时候,秦白月已经着人送来了果子和几样小食,似乎她们早就料到老道士会直接来七月居,且有了听故事到天亮的打算。
“准备得倒是齐全,看来老道士过来是对的决定。”
嘴里感慨着走到矮桌前坐下,老道士伸手就想去捏个果子尝尝,被郁离一巴掌给拍开了。
“先说正事再说吃的。”郁离自己拿了一个果子送进嘴里,那咀嚼的模样让老道士感觉到定是很好吃。
“刘四郎对吧,来来来,咱们说。”
老道士借着这个由头让郁离也别吃了,开始说起刘四郎和那张拘魂符的事儿。
刘四郎确实是南市茶商,也确有娇妻和一对可爱的儿女,不过他是个孤儿,自小便被丢弃,能活到现在都是靠造化。
刘四郎的过往十分坎坷,出生时家中已经穷困潦倒,爷娘整日争吵,一直吵到他长大了些,懂事了些。
那时刘四郎还曾抱着希望劝一劝爷娘,希望爷娘哪怕不在自己面前吵也行。
结果可想而知,刘四郎的爷娘不仅没有停止争吵,反而发现除了攻击辱骂对方外,还有这个儿子可以折磨。
于是两个人的争吵变成了两个人对刘四郎的诋毁,似乎谁骂得更凶,谁就是胜利的一方。
小小年纪的刘四郎还未见识到外面世道的险恶,就先从最亲近的爷娘嘴里感受到了什么叫言语折磨,什么叫刀子总是最爱的人捅得最疼。
原本还有些开朗的刘四郎在经年累月的辱骂中渐渐变得沉默,有时一整日都躲在角落里,有时更是将自己关在小黑屋中不愿见人。
“这对狗东西,还配为人爷娘?”
孟极很愤怒,它的阿爹和阿娘虽然离开了它,但却不是不爱它,阿爹有自己的苦衷,阿娘.......
阿娘是为了它心爱的阿爹,它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是一不小心弄丢了它而已。
而刘四郎的爷娘属于没事找事那种,自己过得不痛快也就罢了,竟然还一起去折磨年幼的刘四郎。
“谁说不是呢。”
老道士附和,“更可气的是,都已经这样了,他们居然还将刘四郎给遗弃了。”
刘四郎在五岁上他的爷娘便和离,而后两人各自成婚,却谁都不要刘四郎,觉得刘四郎就是个累赘。
凉州的三月还很难熬,小小年纪的刘四郎日日风餐露宿,没死在那里真的是命大。
“那后来呢?”秦白月觉得刘四郎也是个可怜之人,比起自己似乎可惨多了。
“后来啊,后来刘四郎生了一场大病,病死之前遇上了如今的刘姓茶商。”
老道士说道:“那茶商将生命垂危的刘四郎送去医治,后来听刘四郎讲了自己的经历觉得他可怜,便将人留在了身边。”
最初刘姓茶商并未收刘四郎为义子,只留在身边给了他一口吃的,一个住的地方,不至于在凉州苦寒之地流浪。
“那最后又是为何收了他为义子?”
孟极和秦白月一人搭了一句腔,郁离觉得自己不能落后,于是也搭了一句。
老道士捋着胡子,“自然是因为人品贵重。”
刘四郎在茶商处一待就是十年,这十年里他恪尽职守,将茶商交代的事做得很是周全,不仅完成了自己的分内事,也很乐于助人。
刘姓茶商见刘四郎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之后还能心存善意,且这十年里从无行差踏错,尽职尽责地帮着他将生意做大,终是决定收刘四郎为义子。
且茶商夫妻多年无所出,百年之后更是无人送终,正好收了刘四郎好让产业有人继承,两人的身后事有人操办。
刘四郎弱冠时刘姓茶商夫妇为他求娶了卫家三娘为妻,此后二人琴瑟和鸣,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蜜里调油。
后来那俩孩子出生,刘姓夫妇尽心尽力地帮着刘四郎夫妻带孩子。
“这一切听起来都挺好的呀。”
郁离很捧场地说了一句,在她看来事情定然会有转折,这个转折便是刘四郎彻底恨上亲生爷娘的缘故。
“到此为止确实挺好,可你们别忘了,刘四郎的亲生爷娘还在,若是听闻自家儿子如今出息了,你猜他们会如何?”
老道士叹了口气,用屁股想都知道会如何。
自然,他都猜得到,郁离他们也不例外。
几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苦难是亲爷娘造成的,如今幸福美满了,亲爷娘又来作妖,还真他娘的是亲爷娘啊。
刘四郎孩子满月那天,他失踪多年的阿爷找上了门。
起初刘四郎尽心照顾他,可他在茶商家里渐渐地愈发放肆了,先是摆起主人的架子对女婢和仆役辱骂,而后竟开始埋怨茶商夫妻那么有钱为何不早些接他来一道享福。
刘四郎本想发作,但被茶商夫妻给劝阻了,说好歹也是亲阿爷,住上些时日无妨,实在不行尽可能错开时间不见面便是。
但刘四郎知道根本不可能,因为他很清楚他阿爷的脾性,如今这样已经算是很收敛了。
而且他阿爷来的这段时间里,刘四郎悄悄找人打听过,这些年他阿爷比从前更加爱酒,几乎到了嗜酒如命的地步,这段时间不喝,只是因为长途跋涉来找他累病了,医师叮嘱他要想活的久,那就少喝个把月。
所以家里没被闹得太鸡飞狗跳,但这也仅仅是这段时间。
至于他那一直未露面的阿娘,不是她不想来,只是因为在凉州与人对赌,赌输了之后无力支付赌资,被人家赌坊的人打了一顿,而后生生冻死在了凉州的夜里。
这十来年过去,刘四郎依旧记得凉州的夜是如何的寒凉刺骨,他的阿娘竟也与他有了相同的感受,可惜阿娘没那么好命,没能看见第二日的朝阳。
怀着对阿娘的缅怀,刘四郎对他阿爷的容忍又多了几分,原本想着多年未见,阿爷肯来找自己,便是他放下过去对爷娘不理解的契机,却不曾想,他的容忍不仅没能让他阿爷适可而止,反而变本加厉地折腾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