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知道人一旦没了希望,那便等同于放弃。
当年的聂扶柔那般坚持要嫁与临生,可见她在临生身上投放了巨大的希望,轻易是不会放弃的。
可现在她却说自己对临生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郁离看着聂扶柔,她看起来格外认真,可见所说不是气话,更不是一时激愤的口不择言,她是真的放弃了对临生的期待。
“后头我没看见的记忆得扶柔娘子帮忙回忆,务必知无不言。”郁离不知该如何安慰聂扶柔,似乎她也不需要旁人的安慰。
“好,那就从我们回到神都说起。”
临生被调任神都是在一年半前,他们刚到神都不久便查出聂扶柔有了身子,临生和临生娘别提多高兴,毕竟这几年时间里聂扶柔都未能再有身孕。
临生娘更是早早就开始给孩子做衣服,做的全都是男孩的衣服。
当时的聂扶柔很是不解,她明明已经吃了许多年避子药,为什么这次不管用了?
听到此处的郁离忍不住诧异的看了聂扶柔一眼,原来这才是这么多年她不再有孩子的原因,她在刻意不让自己再有孩子。
郁离眼珠微微一转,压制住自己想张嘴问个缘由的打算,听聂扶柔继续往下讲。
得知自己怀了,聂扶柔惊讶过后便下意识不想要那个孩子。
事到如今,她已经决定放弃当初自己选的这个夫君,也基本做好了离开他,或者就这么得过且过下去的打算,这时候突然有个孩子,她怕自己不能如对待大郎那般对待这个孩子。
且有这么一个爷娘离心的环境,这孩子将来难保不会受影响。
大郎她是没办法了,可肚子里这个却有办法,所以聂扶柔最初是铁了心不要。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无论她怎么折腾,这孩子都安然无恙地待在她肚子里,随着月份渐大,聂扶柔原本坚定的心一点点被软化。
这期间临生娘日日照顾她,却没了从前那般念叨,反倒宽慰聂扶柔少思多休息,还说当年的事她事后反思过,确实是自己的错,虽然都是好意,但方法用错了,这才让她得了病。
聂扶柔当时没和临生娘多说,心里却很清楚,当年她的关心并不是给她,而是给那个刚出世的孩子,她的亲孙儿。
不过也无妨,孩子是她的孩子,有人关心自然是好。
如今都过了这些年,聂扶柔也渐渐知道那时为何会那般情绪反常,医师同她解释过,大约就是因为生了孩子,气血两虚,这才使得身体出现了问题,这是每个生产过的妇人都会遇到的问题,只是有些不疼不痒的过了,有些则寻了死。
聂扶柔很庆幸自己最后想通了,战胜了不自觉产生的那些情绪,否则她孩子岂不是刚出世没多久就要没了亲阿娘?
如今再想起来,她都还要长出一口气,幸好她医治得及时,也幸好她挺过来了。
就在聂扶柔不要那孩子的想法一天比一天不坚定的时候,崔六娘找上了门,说的便是当年崔氏大宅内发生的事。
聂扶柔知道她的用意,一遍一遍告诉自己,眼前这人蛇蝎心肠,她肯将当年的真相说得这么详细,无非就是想让她动怒,好伤了自己和孩子。
可尽管知道崔六娘的打算,聂扶柔最终还是没能心平气和地听完一切。
尤其是当崔六娘笑着说她阿姊是个贱人,就是该死的时候,聂扶柔终于爆发了。
她冲上去想给崔六娘个耳光,哪怕她现在是王妃,她也照样敢打。
只可惜被及时冲进来的侍女拦住了,聂扶柔自己反倒挨了崔六娘两巴掌,说是还她当年散布谣言的仇。
那次聂扶柔是被旁人送去了驿馆,后来怎么回得家都不知道,只听临生娘说耽搁了临生当值,不过幸好最后孩子无恙。
聂扶柔没有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临生,临生竟也一句都没问。
从临生和临生娘的表情她不难猜出,他们已经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仍然选择了沉默。
也许这件事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聂扶柔终于下定了决心,待孩子出世满周岁,她就和临生和离。
下决定的当天聂扶柔就给聂家去了信,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阿兄和爷娘。
聂扶柔原本以为爷娘和阿兄会责怪她,毕竟当初是她不管不顾非要嫁给临生,如今却又要和离,还是在有了两个孩子之后,实在太过任性。
然而聂扶柔收到回信中一个责怪她的字都没有,满满一封信都是关心她身体如何,还说只要她决定了,他们便将她接回家。
那天聂扶柔抱着那封信大哭了一场,再后来便该吃吃该喝喝,一个月时间便将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
直到孩子五个月大时,聂扶柔突然身体就开始出现了异常,先是夜里盗汗,而后肚子隐隐有疼痛感,接着整个人迅速瘦了下来。
前前后后不过七八日,医师便告诉她没办法了,这孩子无论如何是保不住了。
聂扶柔当时就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呆愣愣地坐在那儿,直到医师第三遍问她是不是最近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回过神来的聂扶柔仔细回想,似乎并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整日里吃的就是些寻常饭菜,是临生下值时亲自去买回来,临生娘亲自做好的饭菜。
“所以你才怀疑他们母子?”郁离觉得自己忍不住不问,孟极昨日才看见扶柔娘子,今日她就没了孩子,那孟极昨日看见的时候她应该刚去找过医师。
聂扶柔抿唇,少顷才开口道:“毕竟他们之前因为崔氏的好处妥协过,谁知道会不会再一次妥协。”
她从未想过去问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但不代表旁人不会去问。
且当时医师说孩子没了的时候,临生娘下意识便说没关系,调养好了身子再要便是。
这些年相处下来,聂扶柔多少了解些临生娘,若她肚子里的是男孩,她定然要捶胸顿足大呼我的孙儿,可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