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当时的心情,很是复杂。”
聂扶柔是笑着的,笑得很难看,“妾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没有再吵着闹着非要去崔氏,妾在床前坐了一夜,想明白了很多事。”
郁离垂下眼皮,知道聂扶柔大概是失望攒够了,可她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未曾离开临生,她在等什么?
“后来呢?”
郁离想知道后来。
“后来妾私下找人去查,这才查到了真相。”
聂扶柔所说的真相便是之前她说的聂大娘子身死的真相。
“崔六娘被临生找上门要说法,虽然被崔夫人挡了回去,可心中一直有气,妾家中再无外人能进来,她便把主意打到了妾阿姊身上。
妾提醒过阿姊,却谁也没想到崔六娘会收买了医师,那医师告诉了崔六娘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只需在每日的汤药里加一点东西即可。”
聂扶柔到现在都不知道阿姊的汤药里加了什么,因为事发之后那些药渣和医师都没了下落,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正因为什么都被抹得一干二净,不管是聂家还是她,都没能让崔氏低头认错,崔夫人甚至暗暗表示,人都已经死了,此事便就此算了吧。
“那可是她的儿媳,和她的孙辈,崔夫人怎么能如此云淡风轻的让就这么算了。”
聂扶柔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难道世家大族中的亲情就这么淡薄吗?阿姊至少也嫁进崔氏几年,在崔夫人身边日日孝顺,与夫君更是琴瑟和鸣。
可到头来她被人设计害死,崔夫人不出头也就罢了,崔郎君竟也默许了他阿娘的做法。
“世家大族一向如此,家族利益从来都是第一位,其他的自然要为这个退让。”郁离在琅琊王氏待了那么多年,即便她家中没这些破事,却也没少听说几位叔伯家里的热闹。
甚至那些热闹比聂扶柔说的更精彩。
“妾不过出身寻常人家,自是不知那些云端上大族的处世之道。”聂扶柔这话说得有几分赌气,可又有几分无可奈何的丧气。
郁离沉默了片刻,大概明白了聂扶柔和崔氏之间的因果。
聂扶柔的阿姊不愿与崔六娘为伍被记恨,崔六娘便寻聂扶柔这个软柿子的捏,结果不仅没能捏成,还差点被反噬,于是恼羞成怒害死了聂扶柔的阿姊和孩子。
“告诉我你后来做了什么?”
郁离不认为聂扶柔会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她一定做了什么,这才引来了崔六娘这次的报复。
如果聂扶柔的孩子是被崔六娘害死的话。
聂扶柔垂下头,良久才长出一口气道:“妾是做了些事情,不过比起崔六娘所作所为,实在算不得什么。”
聂扶柔所做的不过是将已经成婚的崔六娘曾与其他士族郎君私下来往的事情告诉了她家夫君,而后又给那位郎君送去了几个美貌的西域舞姬。
这些手段原本聂扶柔是想不出来的,毕竟自幼的教导在。
“这些你从哪儿学来的?”郁离摇头失笑,确实不算什么太恶劣的手段,但却足够麻烦。
“临生娘那里。”聂扶柔说得很随意,似乎这已经不算什么大事了。
郁离却很是吃惊,“临生娘?她怎么......”
“她怎么会这些?因为她年轻时就曾对人这么做过,不过那人不是别人,是她妹妹罢了。”
聂扶柔着实没想到嘴上从无好话的临生娘当年竟还能做出这些事情来,她一直以为临生娘只是嘴碎,不敢做些太过分的事情。
至少聂扶柔被逼得没法子之前,是觉得这些法子很过分。
郁离啧啧称奇,有些好奇临生娘当年的壮举了。
“原本听到这些妾还觉得污了耳朵,倒是没想到后来自己也用上了,这才将心比心想着也许那时候临生娘也遇到了与妾一样的困境,迫不得已才会如此。”
聂扶柔头一次和夫君的阿娘有了些许感情,竟是因为这些事情。
郁离摇头失笑,聂扶柔还是太过心善,不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的发生并不需要理由。
“那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和崔六娘可有关系?”
说了这半天,聂扶柔只把从前的事情说了个清楚,却没有说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妾不知,但崔六娘确实来了神都。”
听闻是那位郡王被太后召入神都,为的是明堂将成一事,一同被宣召的还有在外的一些王孙,可不知为何到如今都未有一人前来。
“除此之外,你为何会说临生和临生娘,甚至是你自己,都有可能是凶手?”郁离不解,从聂扶柔的记忆来看,崔六娘才是最值得怀疑的人,可她却怀疑的都是自己人。
不对,还有一个什么赤脚医师。
聂扶柔的手紧紧攥住,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因为这个孩子我们都不想让他出生,但作为母亲,妾没有勇气下那个决心,到最后便想着顺其自然。
谁知道妾放过了自己,放过了孩子,有人却不肯放过我们母子俩。”
她抬眼看着郁离,脸上神情说不出的复杂,“妾不知临生是什么态度,但临生娘听赤脚医师说妾这一胎是个女儿,便想着将她打掉,这样好尽快修养,尽快怀上下一胎。”
聂扶柔很想问问临生娘,她怎么就不想想为什么这几年她都没有再有孩子?
“你......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郁离觉得聂扶柔的状态很奇怪,她好像把一切都想开了,似乎也做好了抛下一切的准备。
聂扶柔愣了一下,垂下眸子良久没有说话。
郁离没有催促,默默的等着她。
“妾只是不再抱有任何希望。”聂扶柔从知道临生与崔氏的交易后,她已经在劝自己,直到阿姊惨死,临生的态度依旧模棱两可。
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聂扶柔不再做任何劝阻临生的事,任由他往自己喜欢的样子发展,任由他变成她不喜欢的样子。
她告诉自己,这个人没有什么值得自己仰慕和留恋的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停地告诉自己,现下果真就舍得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