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聂扶柔缓了缓,郁离给孟极递了个眼色,后者一撇嘴起身往外去,心想既然去寻吃食,不如找秦娘子多拿点好了。
孟极一想到好吃的就开心,出了门走的速度就快了很多。
郁离听着孟极的脚步声就想笑,但一想到聂扶柔的情况,这会儿她笑,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抱歉,妾方才没能坚持,会不会有什么妨碍?”
聂扶柔缓过劲儿来便开始担心起来,可不能因为自己的不济,给人家添了麻烦。
“妨碍倒也不会多妨碍,不过有件事我想问问娘子。”郁离一直记着方才那事儿,既然在聂扶柔的记忆里有,那说明聂扶柔当时是知情的。
至少不是一走了之那般简单,否则她也看不到后头的情景。
“郁小娘子请问。”聂扶柔没有什么不可对外言的,既然来了这里,她就做好了一切打算,哪怕将自己的伤疤揭起来给人看也是无妨的。
郁离点头,“你可否记得当年在长安平康坊看见临生与一女妓私会?”
“记得。”聂扶柔声音低沉,但这低沉中却没有失望。
郁离一听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聂扶柔后来知道了真相了。
“告诉我,当日在门后那人是谁?”郁离没有客气,开口直接问道。
“是崔氏六娘。”
虽然过去许多年,但聂扶柔依然记得当年在平康坊发生的一切,即便后来误会解除了,却还是让她不能忘记当时的失望,那感觉太不好受,就跟不会水的人被海水没顶般。
郁离点头,“和我想的一样,果真是崔氏六娘,不过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针对你?”
后头的记忆她没看到,自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妾的阿姊,也因为临生。”
聂扶柔叹了口气,“妾的阿姊脾气不似妾这般,她是个爱恶分明的人,大约是看出崔六娘与她不是一路人,所以即便她是阿姊夫君的妹妹,阿姊也不大愿意与她过多来往。”
当年阿姊那般飞扬的性子,肯定拒绝过不少次崔六娘的示好,本就掩盖自己性子的崔六娘一定会觉得阿姊不识好歹。
“妾当年提醒过阿姊,只是阿姊没有放在心上,她觉得不过是一个娇柔的小娘子,能闹出什么事儿来?”
聂扶柔苦笑,阿姊当真同她一样天真,却还总是摆出一副深谙世事无常的样子来教训她,她当年没把崔六娘放在心上,到头来竟害了自己。
阿姊和她未出世的孩子一并没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而她心悦的郎君在她死后没多久便另娶她人为妻,那个害死她和孩子的崔六娘则好端端地活着,不仅如此,后来也嫁了人家,如今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成了王妃。
聂扶柔叹了口气,世事便是如此,该死的人活得无忧无虑,该好好活着的人却魂归黄泉。
“你阿姊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死在她手中的?”郁离不难看出聂扶柔对崔六娘的恨,但这恨似乎不是为了临生,也不是为了自己。
“是,她在妾阿姊身子重时算计她,不仅要了她的命,还要了那个出生要称呼她为姑姑的孩子的命。”
聂扶柔似乎想起了什么,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世上竟会有这么狠心的人,即便妾的阿姊与她没有什么情意,可那孩子可是她阿兄的亲生骨肉,她怎么下得去手?”
郁离蹙眉,在记忆中那个女妓说崔六娘曾被崔家公子说是蛇蝎心肠,真是一点都不假。
“所以你那次无法亲喂孩子,也是她因为你阿姊才给你一个教训?”郁离在记忆中没看到那女婢最后的结果,也不知道后来聂扶柔和临生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
不过从现在聂扶柔的情绪中不难得出,他们没能把崔六娘如何。
“是。”聂扶柔道:“正是因为这件事,妾才不得不提醒阿姊小心崔六娘,可惜我们都太低估崔氏的力量了。”
“她做了什么?”郁离问道。
“她什么都没做。”聂扶柔摇头,虽然什么都没做,却依旧轻而易举毁了所有。
她告诉郁离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说得无比悲哀和无能为力。
当年临生从平康坊回去之后私下搜集了证据,本意是想上崔氏讨个公道,要个说法,结果那一日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聂扶柔曾问过临生为什么,临生只是沉默,她原本不想原谅临生的,可时间久了,什么都淡了。
“去崔氏那日临生没有见到崔家阿郎,见他的是崔六娘的阿娘,也是妾阿姊夫君的阿娘。
她劝了妾的夫君,与其将事情闹大什么好处也没有,不如谈笔交易。”
聂扶柔自嘲一笑,“且还说这是看在自家儿媳妹妹的面上,才会愿意如此,否则即便妾夫君闹大,崔氏也有办法平息一切。”
“所以他妥协了?”郁离不难猜测,临生不过年纪轻轻就可以在长安从小吏开始很快升为了六部官员,更可以轻易从长安回到神都任职。
要说这一切没有崔氏帮助,郁离肯定是不信。
毕竟大唐人才济济,一个临生当真不算什么。
“是啊,妥协了。”聂扶柔道:“不仅妥协了,还瞒着妾。”
聂扶柔直到发现夫君官职一升再升,其间隐隐有崔氏的影子,这才起了疑心。
只是那时孩子生了病,她和临生娘日夜忙着照顾孩子,一时分身乏术,倒是没有立刻找临生对质,更没有功夫去查。
等孩子病好之后,聂扶柔才无意中得知阿姊过世了,不仅阿姊过世,连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聂扶柔一听之下悲痛欲绝,不过短短半月时间,怎么就会突然过世了呢?
她疯了般想要去崔氏问个清楚,却被临生和临生娘一起拦住,说是聂家已经着人来了,也有医师证明,她的阿姊是难产而死。
可聂扶柔不肯相信,闹得很是厉害。
也正是这个时候,临生娘一时说漏了嘴,说出临生和崔氏的交易,聂扶柔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件事会不了了之。